在莱比锡的日子 （第一天 1 这是一片流动的土地)
在莱比锡的日子
晚上十点，图宾根城外草坪。
天空是火焰黄，是玫瑰红，继而又转成害羞的绯红和浪漫的蓝紫。天地间突然多了一条，云朵拼成的线，与草坪，远山一起，挂在天地之间。落日无言，但是晚霞开到绚烂，热烈而静谧。众神停止了细语，鸟儿停止了歌唱，连星星也暂时隐去了光辉，在甜美和陶醉中，所有一切都将进入梦乡，宇宙整体的时间停于一瞬，天地万物好像婴儿的睡眠，又有如你安静的气质，被各种纷呈淹没，却依然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这是我唯一的，倾心的，永久的记忆。
——题记
考试结束，我问你，我可以来莱比锡看你吗？我心里想着，再面对面听你说，你看了什么书，你有什么新想法，以及你是不是又从书中获得了你的自由。我不知，书中是否有黄金屋和颜如玉，但是我和你坚信，读书得自由。
你说：“我想见你！”
“那……你有多少时间？”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记得带上书，和一双舒服的鞋子。”
就这样，我要去莱比锡了。我将在那里待上八天。
第一天
1. 这是一片流动的土地
夏天，德国一个无名的乡村。
我带着破旧的书包和一辆刚买的二手自行车，转车，踏上晚点的向东的列车。
森林和田野映入我的眼帘，一如既往，从图宾根到慕尼黑，从慕尼黑到纽伦堡，又从纽伦堡回到家，从拜仁到图林根，从萨克森到萨克森安哈尔特，城市从我的身边掠过，风景还在我的眼前，一如既往那样迷人。我不再被目的地吸引，靠看书消磨时间，而全身心被两边的风景迷住。
近处是田野，绵延起伏，开野花，黄的，紫的，白的。绿色的土地是在耕种，黄色的是在休整。一片又一片，整齐划一，似乎单调，而又变化无穷，金黄的麦田，墨绿的玉米地，翠翠的牧场，清新的私人草场和花园。原野间是稀稀落落的树木。远处是森林，在阳光下，泛着墨绿色的光芒。仅仅是一块平凡的土地，一朵野外的小花，和一片寂静的森林，但是组合在一起，以蓝天为幕，白云为衫，再加点点红瓦，就成了让我百看不厌的绿色童话。绿色，绿色，还是绿色，但是在光和影下，跳越着，一千里有一千种不同的绿。
对面三扇窗，成了最佳的相框，自动抓拍着童话里的每个细节。从南部和中部山地，列车顺势驶向平坦的波德平原。这是一片流动的土地。一会儿相框呈现给你一个大大的坡度，向你压过来，奶牛和野马挂在中间，悠闲地吃着草或甩着尾巴。一会儿世界似乎躲到你的下方，只给你一片绿色的海洋，看不到底，只有深深浅浅的树叶，和风的沙鸣，也像极了潮水的声音。一会儿在你的头上挂起一片天空，地平线消失了，只有那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和清唱的微风，洁净，清明。一会儿又是红瓦的农家，尖顶的教堂，以及散步的二三人……
我爱这大片的故事和美景，也喜欢那其中的细节，最爱的就是铁路边斜坡上的小花。在有农村和城市的地方，多是修饰精致的私家花园，在最原始的森林边缘，又是高大无比的树木，只有在这原野的两边，才开这种无名的小花，在风中低吟，浅唱。杆子极细极细，花朵极小极小，就像星星，被撒在这片开阔的天地间。蒲公英的羽毛被风带到远方，告别曾经亲近无比的小花。我的头靠在杆子上，想到了彭小姐在慕城，孤单而又精彩的生活，也想到了华丽在马尔堡奋斗的每一个时刻。这些小花，就像我认识的这些世间的女子，勇敢而美丽。风轻轻地吹，叶子的声音大概需要无限接近，细心倾听，才能记下她唱出的歌谣。我被这片景色深深地迷住了。我睁大眼睛，似乎想把每一片叶脉，每一片花瓣，都刻在自己的掌心里。
当然我不能，我甚至连粗略地把两边的景色装进眼帘都不能。看了这边的，就看不了那边，被这片森林的神秘吸引，就顾不了另一个山头的村庄和让人温暖的红色屋顶。看着这边的羊群出神，就漏了另一端柔和的山坡。一路上，火车缓缓地驶着，我却焦急万分，怕漏掉一片草地，怕少看了一眼森林。
列车在耶拿短暂停留后，又开始向莱比锡驶去。耳边正好想起《赛马》，是用交响改编而成的，铁轨有节奏的敲击，神奇地溶化在了雄浑的交响中，成了急促的变奏曲。第一声大提琴下去，我闭上眼睛，天地，远山，森林，田野，还有牛群，村庄，反而一一出现在我的脑海。我似乎看到，在东方，也是一样，一望无际的草场，但是热闹非凡，人们在骑马。一声枪响，赛马者抡着鞭，脱缰的马带着人，奔向天际。音乐声缓下来，一个骑者向身后的人们看着，继而又加鞭往前。在乐声里，我似乎感受到风声，草声，马蹄声，流畅，轻盈，而又有力。我自己，也无需在拼命记忆这片土地，我自己就溶化在了里面，音乐，不是人在演奏，而是大地的声音，她来自脚下这片绿色的深处，来自大地的深处。
当我再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还是那一片温柔的绿色和阳光，草绿，云白，天蓝，三色已是天下。整个身心只有一种感觉，没有害怕，自由自在（Keine Angst mehr, frei! ）
在慕尼黑和彭小姐度过了一个周末，我们聊得如此之多，以至于我都觉得脸颊发酸。在傍晚的公园，听她说她听马勒的大地之歌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一个人和一部作品相遇，相识，相恋，相别，相惜，都像极了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相识，相恋，相别，相惜，需要一点点缘分，需要一个小小的时机，更确切的说，像极了和自己的相遇，相识，相恋，相别，相惜。
之后是《卡农》，钢琴曲和小提琴。这段时间，一直在路上，或短暂停留一个山村，或深入一个城市，或和一个陌生人闲聊几句，或和一个相别很久的朋友整日畅聊，疲惫却被此刻《卡农》的柔和和舒缓溶解了一半。我想着身后刚送别的亲人，也想着远方将要见面的朋友，身体和头脑是轻的，心情是空灵的，没有多少话语和感慨，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我知道我会离开你们，我也知道我会回到你们的身边，而这之间的路，我也必须要走。痛苦是有的，眼泪也是有的，只是没有后悔和犹豫。
晚上十点，图宾根城外草坪。
天空是火焰黄，是玫瑰红，继而又转成害羞的绯红和浪漫的蓝紫。天地间突然多了一条，云朵拼成的线，与草坪，远山一起，挂在天地之间。落日无言，但是晚霞开到绚烂，热烈而静谧。众神停止了细语，鸟儿停止了歌唱，连星星也暂时隐去了光辉，在甜美和陶醉中，所有一切都将进入梦乡，宇宙整体的时间停于一瞬，天地万物好像婴儿的睡眠，又有如你安静的气质，被各种纷呈淹没，却依然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这是我唯一的，倾心的，永久的记忆。
——题记
考试结束，我问你，我可以来莱比锡看你吗？我心里想着，再面对面听你说，你看了什么书，你有什么新想法，以及你是不是又从书中获得了你的自由。我不知，书中是否有黄金屋和颜如玉，但是我和你坚信，读书得自由。
你说：“我想见你！”
“那……你有多少时间？”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记得带上书，和一双舒服的鞋子。”
就这样，我要去莱比锡了。我将在那里待上八天。
第一天
1. 这是一片流动的土地
夏天，德国一个无名的乡村。
我带着破旧的书包和一辆刚买的二手自行车，转车，踏上晚点的向东的列车。
森林和田野映入我的眼帘，一如既往，从图宾根到慕尼黑，从慕尼黑到纽伦堡，又从纽伦堡回到家，从拜仁到图林根，从萨克森到萨克森安哈尔特，城市从我的身边掠过，风景还在我的眼前，一如既往那样迷人。我不再被目的地吸引，靠看书消磨时间，而全身心被两边的风景迷住。
近处是田野，绵延起伏，开野花，黄的，紫的，白的。绿色的土地是在耕种，黄色的是在休整。一片又一片，整齐划一，似乎单调，而又变化无穷，金黄的麦田，墨绿的玉米地，翠翠的牧场，清新的私人草场和花园。原野间是稀稀落落的树木。远处是森林，在阳光下，泛着墨绿色的光芒。仅仅是一块平凡的土地，一朵野外的小花，和一片寂静的森林，但是组合在一起，以蓝天为幕，白云为衫，再加点点红瓦，就成了让我百看不厌的绿色童话。绿色，绿色，还是绿色，但是在光和影下，跳越着，一千里有一千种不同的绿。
对面三扇窗，成了最佳的相框，自动抓拍着童话里的每个细节。从南部和中部山地，列车顺势驶向平坦的波德平原。这是一片流动的土地。一会儿相框呈现给你一个大大的坡度，向你压过来，奶牛和野马挂在中间，悠闲地吃着草或甩着尾巴。一会儿世界似乎躲到你的下方，只给你一片绿色的海洋，看不到底，只有深深浅浅的树叶，和风的沙鸣，也像极了潮水的声音。一会儿在你的头上挂起一片天空，地平线消失了，只有那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和清唱的微风，洁净，清明。一会儿又是红瓦的农家，尖顶的教堂，以及散步的二三人……
我爱这大片的故事和美景，也喜欢那其中的细节，最爱的就是铁路边斜坡上的小花。在有农村和城市的地方，多是修饰精致的私家花园，在最原始的森林边缘，又是高大无比的树木，只有在这原野的两边，才开这种无名的小花，在风中低吟，浅唱。杆子极细极细，花朵极小极小，就像星星，被撒在这片开阔的天地间。蒲公英的羽毛被风带到远方，告别曾经亲近无比的小花。我的头靠在杆子上，想到了彭小姐在慕城，孤单而又精彩的生活，也想到了华丽在马尔堡奋斗的每一个时刻。这些小花，就像我认识的这些世间的女子，勇敢而美丽。风轻轻地吹，叶子的声音大概需要无限接近，细心倾听，才能记下她唱出的歌谣。我被这片景色深深地迷住了。我睁大眼睛，似乎想把每一片叶脉，每一片花瓣，都刻在自己的掌心里。
当然我不能，我甚至连粗略地把两边的景色装进眼帘都不能。看了这边的，就看不了那边，被这片森林的神秘吸引，就顾不了另一个山头的村庄和让人温暖的红色屋顶。看着这边的羊群出神，就漏了另一端柔和的山坡。一路上，火车缓缓地驶着，我却焦急万分，怕漏掉一片草地，怕少看了一眼森林。
列车在耶拿短暂停留后，又开始向莱比锡驶去。耳边正好想起《赛马》，是用交响改编而成的，铁轨有节奏的敲击，神奇地溶化在了雄浑的交响中，成了急促的变奏曲。第一声大提琴下去，我闭上眼睛，天地，远山，森林，田野，还有牛群，村庄，反而一一出现在我的脑海。我似乎看到，在东方，也是一样，一望无际的草场，但是热闹非凡，人们在骑马。一声枪响，赛马者抡着鞭，脱缰的马带着人，奔向天际。音乐声缓下来，一个骑者向身后的人们看着，继而又加鞭往前。在乐声里，我似乎感受到风声，草声，马蹄声，流畅，轻盈，而又有力。我自己，也无需在拼命记忆这片土地，我自己就溶化在了里面，音乐，不是人在演奏，而是大地的声音，她来自脚下这片绿色的深处，来自大地的深处。
当我再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还是那一片温柔的绿色和阳光，草绿，云白，天蓝，三色已是天下。整个身心只有一种感觉，没有害怕，自由自在（Keine Angst mehr, frei! ）
在慕尼黑和彭小姐度过了一个周末，我们聊得如此之多，以至于我都觉得脸颊发酸。在傍晚的公园，听她说她听马勒的大地之歌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一个人和一部作品相遇，相识，相恋，相别，相惜，都像极了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相识，相恋，相别，相惜，需要一点点缘分，需要一个小小的时机，更确切的说，像极了和自己的相遇，相识，相恋，相别，相惜。
之后是《卡农》，钢琴曲和小提琴。这段时间，一直在路上，或短暂停留一个山村，或深入一个城市，或和一个陌生人闲聊几句，或和一个相别很久的朋友整日畅聊，疲惫却被此刻《卡农》的柔和和舒缓溶解了一半。我想着身后刚送别的亲人，也想着远方将要见面的朋友，身体和头脑是轻的，心情是空灵的，没有多少话语和感慨，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我知道我会离开你们，我也知道我会回到你们的身边，而这之间的路，我也必须要走。痛苦是有的，眼泪也是有的，只是没有后悔和犹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