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记/VERTIGO Vol.26 - 中午的电话

读小学的时候，那是九十年代末。周末家里没有大人，父亲做生意，母亲要跟朋友喝茶聊天。这段时间我一般是拿来看书的，中间还有半个小时是看珠江台的“糊涂侦探”。但是经常会有大人或者老人来打扰。他们来了看见我父母不在家，也不会掉头就走，反而坐下来找我说话，我只好泡茶应付一下，有时候一应付就是两个小时。现在想想，这些大人做事还真是没什么分寸。
这个过程虽然无聊，但是也赚了一个懂事的好名声，当然，这个名声只能给我带来更多无聊的谈话。直到前不久，我开始想起那几年听来的那些大人们的故事。这些故事几乎全都非常有趣，有七十年代的，有八十年代的，有九十年代的。故事发生的地方有居民区，医院，监狱，林场，各式各样的。有打架的，有追逐的，有分别的……这几天我总是想把这些故事好好想想，然后慢慢写出来。其实这根本不可能，我早就忘记了真正重要的那一部分，在那些喝茶聊天的下午里，真正重要的部分在对方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被我错过了。
中学以后，我就开始孤僻，当然我可能从小就那样。但是我还是可以听大人说话，比如说我奶奶和姥姥。奶奶去世之前的几年一直一个人生活，还是周末的下午，我经常会接到她的电话，父亲不在家，我只好应付一下，结果也是一应付就应付了一个小时。一开始她会问我一些大人平常问小孩的话，我还需要回答几句。后来她就开始抱怨，抱怨几个儿子，抱怨生活环境，等等，我就可以不用开口，一直等到她累了挂电话。
说快一点。
我一直不善于人际交往，在大学之前，我只有两个稍微好一点的朋友。大学之后，又有一个。就连跟女朋友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话说。倒不是完全不能跟人聊天，只是我从小学会的技巧，只能帮助我应付一下，等到我有话说，就处理不好了。
在这些没有人说话的时间里，我只能靠父母和三四个朋友解决说话的问题，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有一个可以比较正常说话的女朋友，后来就没有了。跟父母说话过程比较曲折，一开始很难，后来在我认真地努力下，父母才终于可以接受我的谈话方式。（我说话很像写字，说到一半发现双方说不到一块就会停下来，回头去定义一个前提，然后再继续，这种方式一点快感都没有。）
中午的时候，老三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他最近买了房子，我问他要不要借钱，他说要借早就说了，我说借钱这种事由对方提出来会比较好，他说那倒也是。然后就说到他最近在看威廉·布莱克的诗，我说我前阵子也看了一点，他就开始激动起来。我又说我看了都灵之马，牛逼闪闪之类的，他说他刚想去买张盘，又遇到风声紧，卖盘的都关门了，我说正好我买了两个版本，明天寄一个差的给他。
昨天回家吃饭，我跟我妈说最近写小说好沮丧，她说虽然写得不好，但是只要写下去，再过几年，也许会写得不错。然后我说写小说分散了很多精力，单位的工作可能做得比较一般了，她说单位这种，撑死了做到科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写小说比较有面子。然后她说周末要去看牙医，叫我帮她预约。
我写下来，以后看见才会想起，在我沮丧的这段时间，他们对我不错，我很喜欢他们，免得我以后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