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畫家 芳華虛度 (楊凡)

                
                
這晚江姐在時髦的「 8部半」替老牌導演林回慶祝八十五大壽。到會的都是六、七、八十年代響叮噹的人物，有長腿姐姐葉楓女士，有《學生周報》人物石琪陸離夫婦，有一代歌后潘迪華小姐，有才女出版美人佩芸女士，有才子報社社長董橋伉儷，有退休影評人羅卡夫婦，有新近憑《桃姐》一片紅遍中港台的許鞍華導演，再加上林壽星不速而來的兩個年輕學生副導演等等，一桌十六人總共超過一千歲。虞美人望了一下枱面上的客人，除了壽星帶來的兩個不說話的學生，自己算是最年輕。
美人帶了六支八二年的瑪歌紅酒，雖說不上價值連城，但是也可遇不可求，紅色添香，給懂得欣賞極品的江姐極大的面子。大姐講了個有關瑪歌酒莊的故事。話說大文豪海明威之子情迷瑪歌佳釀，當他女兒出世，希望小孩將來有如醇酒之後的美人，就替她取名瑪歌海明威。此女成長後果真不負父望，七十年代在時裝界紅透半邊天，拍了一部電影《紅唇》，更以天價成為Fabergé代言人，還來過香港宣傳。不知那個不討喜的在這種壽宴的場合，加上一句：「後來和她祖父同一天走上自殺之路。」真是大吉利是。正在大家鴉雀無聲的當兒，一位玉樹臨風的俊公子啟門而入，原來是玉女影后尤敏之子高世章，這位金馬獎最佳音樂得主以敬老聞名，千里迢迢由半山司徒拔道塞車往九龍何文田山，專程迎接潘迪華小姐，卻不知潘小姐早已自己過海，忘了通知高小弟。
於是話題又轉到潘小姐的《白孃孃》身上，原來八十一歲的潘小姐顯然沒忘情這齣四十年前幾乎令她傾家蕩產的音樂劇，正在找尋機會與它愛火重燃。然後又說邁克替她找到當年李香蘭《白夫人之妖戀》的DVD等等。好不容易壽星導演找了個機會插口，談到當年準備找葉楓復出卻又不成的悲壯事跡。葉楓巧笑倩兮道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事了，現在流行找林美人復出，是二○一二年啦。虞美人聽見「美人」二字，本能地愣了一下，再一定神，已輪到佩芸說她某次找鍾楚紅拍封面一日沽清的光榮成績……
虞美人聽着這些過往的事跡，心底甜美微笑，拿起高腳杯又沾了一口瑪歌，望着美麗的江姐出神。這江姐非但才貌雙全，更加品格高超，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以行遍天下路來閱畢萬卷書的方式，推己及人，影響周遭仰慕者的思維，無形的美麗師表。她在工商界大刀闊斧的改革、她對香港政府的不妥協諸多等等，再加上近日數篇關於末代港督、候選特首以及張愛玲的專研文章，更令美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是美人好奇這位摽梅早過卻仍然獨身的美女，私下的羅曼史又會如何？是否她的強勢蓋過美貌？似乎從來沒人敢問這問題。但是陶傑卻是個天地不怕的才子，原來有次他告訴虞美人，江姐的羅曼蒂克不在香港，是在日本。跟蝦迷郎？日本明星寶田明！哦！這真是天大的秘密。美人為了這個八卦，幾乎答應了陶傑客串電影的要求。後來發現原來有位迷哥或迷姐，在網上放了一張三十年前與寶田明的團體寫真，照片上日本中年小生的手，只不過輕輕地搭在江姐香肩， 衆人皆知。原來如此。
這才子陶傑原來也是仰慕虛榮之人，他迷戀那些不老的傳說。而虞美人在香江的浮華世界，正是一個從來不加人工修飾，內外兼美的榜樣。有次看見美人替某環保機構代言的素顏廣告，只微笑地講了「請節約用電」五個字，就令才子夢驚魂。陶先生說自己寫了一個有關香港一九六七大時代的劇本，有個女神般的進步角色，希望美人客串，非她莫屬。於是找了江姐介紹，就在港島香格里拉二人茶聚。陶傑也是見過場面的人，黑色幽默加上超群的口才，整個茶聚虞美人就只有微笑聽講的分，雖然稍有不耐，魂遊太虛，卻也絕無形色。在侍應替才子換茶加水的當兒，虞美人無聊地拿起枱面上銀製沙糖罐，倒了些白沙糖在手背，放在唇邊慢慢品嘗。這個小動作可把才子看呆了，說是性感的要命。自此以後，再也不敢和虞美人單獨見面。
話又說回林導演壽宴的那晚。江姐把話題轉到一九七八年她幕後策劃的那一屆香港時裝節。那年真是大陣仗，地點是「碧麗宮」，走天橋的都是從紐約請來的超級模特兒，製作是英國人，媒體是全世界，但是穿的每件衣服都是Made in Hong Kong，着實讓香港在世界地圖上露了些光彩。而這次的時裝節最受注目的就是虞美人首次從模特兒轉型設計師的處女show，她為尚路易的「上雲裳」設計「蝴蝶夫人」東方絲綢系列，穿在高大的金髮碧眼或朱古力色的超模身上，再依偎在世間少見的俊男身上，則更顯嬌媚。江姐道，虞美人，我本以為一九七八年以後時裝的天下妳一定有份，哪知妳就在那年結了婚，於是一切芳華虛度。我怪妳浪費了上天給妳的才華。江姐埋怨中帶親切。
才女佩芸馬上接口，說是「芳華虛度」四字怎可用在虞小姐身上。但是美人明白江姐的意思。那晚在江姐家裏看了一套蘇珊海活和尊蓋文的老片子，就叫《芳華虛度》，講的是一個時裝設計師和有婦之夫的戀愛，雖然自己的遭遇和蘇珊海活完全不同，但是時裝界的虛榮浮華，卻世間一般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