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一）

每一次回家都会在晚上大家都睡了之后，还坐着跟老妈两个人聊天，也许是夜晚的氛围太容易点触回忆，也许是那些经历让人永远无法释怀，老妈总喜欢说起几件事，我想把它记下来，虽然我无法体会那份绝望和心伤。
我妈16岁嫁给我爸，那年我爸17岁。那时候还是毛主席的大集体时代，大家为集体打工挣公分，吃饭穿衣都靠票儿。由于我外公的地主成分和结婚五年都没有怀孕我妈并不被我爷爷奶奶喜欢，当然也免不了被婶婶欺负诸如此类等等，嫁到我家一直的处境可想而知。当然如果按照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最大的问题是我爸，如果你的男人都不疼你那么他身边的人自然也轻视你，我爸那时候应该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事情发生在爸妈结婚的第五年。我妈嗓子发炎，在家躺了20多天，没有人请大夫来看也压根儿没有人理，终于严重到呼吸困难了，实在是抗不住，只好自己爬起来慢慢慢慢的挪去乡卫生院。乡卫生院离我家半个小时脚程，妈说她拄着一根棍子走了三个小时多，到了医生说要再不去看就肿得完全堵住喉咙了，就差那么一点可能就没命了，当时就用到划开把血和脓水一点点吐出来，吐一大滩血，没有任何输液或者打针，然后自己觉得好多了再慢慢走回家。没想到躺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又肿了，这次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也再也说不了话。我奶奶这才没办法去请了大夫到家，再次用刀划开把血和脓一点点吐出来，还是没有任何的消炎针和帮助恢复的输液之类的。妈说当时她坐在院子的大门口，吐完了血身边没有一个人，自己虚弱得爬不起来走回房间，就那么一直坐着，直到有个老乡路过把她扶到床上，她竟然活过来了。
讲到这再也说不下去，我无法想像我爷爷，我奶奶，我爸的冷漠程度，那个时代的冷漠，我也无法想像我的母亲是如何痛苦的走的那三个小时，如何绝望的躺在床上等待一个救赎，如何撑过病痛的身体和苦楚的心灵，这一切听起来比谋杀还让人愤怒和心痛，是要怎样的坚强才可以承受！！！
差不多的事情在几年后又发生过一次，那次我爷爷只是跟我爸说叫准备好棺材，甚至都没想着先送去医院。
那时候我妈不过二十多岁，正值芳龄。
那是个多么可怕的时代，而一个女人嫁错了人才是最可怕的事。以前常会问妈：你为什么不离婚呢？我妈总说时代不一样。一个大家闺秀的悲惨命运，始于婚姻却根于体制，打到地主豪绅的时代，那个疯狂又愚昧的时代她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