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爱
08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快，这让我感到很困扰。整个平遥城就像搬家到了南极，南极是无人岛，冷清得很。昨天夜里我躲在被窝看电影，电影很好，遗愿清单。爱德华有很多钱，可他也无法忍受冷清，我也一样。还好出现转机，他的最后生命遇到卡特。而还好，今天是糕糕生日。
生活终于起变化了，MR.J说。
那一天他在城里唯一的一个酒吧，突然放下酒杯就走了。也许对MR.J来说，变化就是离开。而对于4月14的平遥城，变化就是到来。
4月14，糕糕到了。
我从城外回来，在城下看到她。糕糕那时才刚到城下，手揣着衣兜，抬起头望眼前的平遥城。
我问她，“喜欢吗？”
“当然。”
“我也喜欢。”
“我在豆瓣上看到她的。”糕糕笑着说，声音软软的，她是从江南来的。
我也知道豆瓣上的那句话。如果不能爱上一个人，那就爱上一座城吧。有人说，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宽容的旧情人，她安静地坐在炒着四个小菜的木桌旁已容颜老去。我承认自己是因为虚度光阴而迟到的坏小孩，幸好酒还在玻璃瓶子里装着。
4月14，糕糕到了。她看到豆瓣上关于平遥城的那句话，然后来了。
糕糕撞见豆瓣是07年的秋天，然后一眼爱上。但是08年的春天，豆瓣已经面目全非，很多人感到失望，我想糕糕也是其中一个。她叹了口气说，“我很希望平遥城不要那么恶毒。”
“可是一座城是有生命的。”我说。我当然希望她的希望可以实现，可其实一座城，也就像苏州河上的一个漩涡，它要么变大，然后吞噬，要么变小，然后消失，永远也不可能维持一成不变。
结果我被一个拳头击中左眼。
“你干嘛！”我捂住左眼大叫。
“叫你知道乱说话的坏处！”
“我犯小闲，又没犯嫌！”
“所以我下的是轻手。”糕糕晃了晃拳头，得意地说。
糕糕真的没下重手，没有黑眼圈，疼痛也就五秒钟。只是这么一来，我原本手上抱着的那捆木头，此时全掉地上了。她随手抓起，“糕糕，如你所见，暴躁得很。走吧。”她抱着木头朝城里走去。
始终暴躁不减温柔。我不禁笑起来。
“有问题？”
“你真好看。”
“我请你吃芒果捞。”
“为什么？”
她白了我一眼，然后示意我跟着她走。我们走到城门拱洞，她指向墙上一张海报。我看了看，海报上是一个黄发小丫头，望着窗外不知想什么。我耸耸肩表示不明白，她叹了口气，然后把木头丢回给我，从怀里掏出一支笔，在海报上刷刷几笔写下，“小闲：我要芒果捞。”
我想了想说，“你无非是想告诉我三点，第一，你很聪明，我的名字就叫做范小闲。第二，你的字真不怎么样。第三，海报也这么说，这就是原因，对吧？”
她拍了一下手说，“聪明，带路，Susan Say。”
Susan Say就是城里唯一的那个酒吧，十分钟之后，我们去到那里，她请我吃芒果捞。中途有个醉酒的男人乱说话，她和Susan几拳把他打跑，之后她们就成了好朋友。
接着那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漩涡，危险而又温情迷人。我知道那是糕糕，于是我半夜爬起来，又看了一遍《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我突然很想写一封暗恋情书，然后百年之后一火付诸坟前。
后来我真的写了。
“5月2号了。”我翻了翻手机。
“嗯……”
我坐在吧台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Susan聊天，她正低着头专心玩着一根樱桃梗，想把它打一个结。Susan一直想找一个人，他可以把那根樱桃梗打一个结，然后送给她，可故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我还记得那天小吧里放着的歌是The Tower，她喜欢了那首歌六年。
“我觉得男人老的时候比较好看。”我说。
“也许吧。”
“难道里昂年轻的时候更好看吗？”
“白兰度会感谢你的，小闲。”
我的耳朵忽然就有点热，我很想说其实我没看过教父，可总是开不了口。幸好这时有一个瘦削的男人走了进来。那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大概21、22的样子，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玩世不恭。我想他应该刚到平遥城，因为城里差不多每个人我都认识，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他摆了摆手，笑着说，他三年前就已经在这里了。我当然不信。
“三年前还没有这个酒吧。”Susan说。她没有抬头，语气有点冷，她一直希望能把樱桃梗打个结，不过好像她又失败了一次。
男人不以为意，笑了笑，然后他站上一个木桌，向酒吧里的人大声问好。“大家好，我是新来的火影忍者我不爱罗。”
“原来是MR.J叔叔。你不是走了吗？” 她抬起头看到男人，笑了起来。
“所以我回来探亲了。”
“没有女人，又投回我们怀抱了。”
“这是很明显的认亲行为。”
MR.J跳下木桌，然后坐了下来。而木桌旁坐着另外一个人，糕糕。她今天涂的是透明的指甲油，穿着一件白T，牛仔背带裤，脚上一双红色雨靴，看起来特青春。她盯着MR.J看了一会，眼神有些不善。多数情况下，对于陌生人，糕糕从来不是友善的代名词。
她冷冷地说，“谁让你坐这。”MR.J笑笑说，“你是一个人。”
“不关你事。”
“你的朋友去沙特了。”
“你偷听多久了？” 糕糕咯咯笑了起来，她刚刚才和吧里的朋友聊天扯到，她有一个朋友被派遣去非洲出差，而且刚好就是沙特。真是巧合的对话。
“好吧，姑且当作你孤身一人。”
“这位叔叔，你说话真抽象。”
“三年之后我风尘仆仆赶到上海滩，看见风韵犹存的糕糕站在柏油路边。” MR.J的说话风格一向如此，很有特点，与人们寻常的方式不同。
“可我没去过上海。”
“这里以前就叫做上海滩。”
“胡扯。”糕糕笑骂。
“就是。”
酒吧不大，音乐声音很轻，挺安静的，他们的对话一下子把我们逗笑了。我拿起酒杯，笑着对MR.J说，陌生人该请客了。他说为什么，我说这是传统。
这当然是传统，每一个平遥人都经历过这个场景。如果外乡人来到这，他请酒大家还未必喝。我得意地看着MR.J，酒吧里的人也哄闹着要请客，MR.J苦笑着说，他三年前就请过了。不过说归说，MR.J还是给每人叫了一杯伏尔加。
糕糕接过杯子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说，“好奇怪的酒，辣。”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吧台要了份芒果捞，放到MR.J面前。“给，你的。”
“我没叫芒果捞啊。”MR.J问。但是她没有回答，只是笑。过了一会，酒吧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从Susan手中接过一杯酒，然后把它放在MR.J的木桌上，不一会，上面已经摆满了酒。有海报的百利甜酒，西兰的马爹利名士，Susan的长岛冰茶，叶三三的咖啡利口酒，阳阳的玛格丽特，BOBO的GIN，默默的百威，小P的朗姆酒，小腰的轩尼诗，还有福娃的绿茶，包子的苏打水，还有……
MR.J看着桌上的酒，苦了脸。“这么多酒，我怎么喝得过来？”
“醉呗。”糕糕幸灾乐祸地说。
“我要是醉了，你可要拖个陌生人回家了。”
“去死。”
“Cheers。”两个杯子碰在了一起。
他们干杯的时候还是正午，一直聊到了晚上十点。开始时他们还是一杯杯地喝，后来就每个杯喝掉一点，闹着玩地把酒互相混合，搅拌，然后她看到了很多个漩涡。结果最后他们都喝醉了。
糕糕和MR.J后来又在一起喝过很多次酒，两个以前从不认识的人坐在了一起，喝酒，聊天，然后呢？然后当然就是爱情了。
当然对于我来说，真正认识MR.J，还是6月12他写了那篇情书。那是一篇给平遥城的煽情长诗，在那个三年之后的故事里，有我，有糕糕，有唐僧，有月月，有mila，有misa，还有很多很多人。在那首长诗里，他为我们编织了一个煽情的三年记忆。
三年之后，依然有你。
那一天之后，柳根河上的漩涡就变成了两个。
MR.J住在衙门官舍，官字号房，标准双人间，里边还有一个他的结拜兄弟少策。衙门官舍是家很老的旅店，一楼是个大厅，有沙发，有录像带，还有一扇写满留言的字墙。前台是一个气质特别的男人，名字叫做小白。他有一把手动上膛的老式步枪，我经常见他拿出来做保养。他告诉我，那把温彻斯特M1873，是某天一个表情淡漠的人寄放在那里的。我说表情淡漠通常只是面具，结果他说真的是面具。
“你在干嘛呢？”糕糕说。一个深夜，MR.J往字墙上贴东西。那时候糕糕和MR.J还没确定关系，只是经常在一起，情况很暧昧。
“这些是情书。”
MR.J有个习惯，他会给他的女人写很多封情书。他上一次失恋的时候，那个女人说，那些情书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合适，根本不是写给她的。所以他想做个试验。
他喝了酒，但是糕糕很清醒。糕糕仔细地看了看那些情书，哑然失笑。那些情书有写给海报的，也有S2，还有加加，而第一封是给她的。
“像写给你的吗？”MR.J问。
“不像，里边有你跟那个女人的记忆。”
“说的也是。”
“分手的借口而已。”
他收起无精打采的脸，回房倒床就睡了，糕糕帮他关的门。这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一个人喝醉酒，朋友照顾他，很正常。但是坏就坏在，他和她的暧昧，而房里竟然有另外一个女人。而更坏的情况就是，那个女人竟然是MR.J的前前前任女友。
MR.J进房推开少策，挤出个位置呼呼大睡。那个女人听到响声睁开眼睛，然后看到占在门口的糕糕。糕糕听MR.J提起过那个女人，也知道女人来投奔MR.J，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跟他睡在了同一个房间。糕糕厌恶地盯着女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然后糕糕关门，扭头走了。
第二天中午，MR.J在城门堵住糕糕。她拖着个红色的大行李箱，准备离城出走。MR.J当然不想让糕糕走，两个人于是在平遥古城的入口吵了起来。没有几个人看见，因为城里一些人在得知情况的第一时间，直接把入口和附近几条街清场封锁了。
“你让开！”
“我不会让开的。”
“你把那个女人赶走。”
“情况特殊，你理解我吧。”
我不清楚MR.J和那个女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不清楚他说的情况特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当时不在现场，而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朋友，也不好询问太多。只是知道糕糕最后笑了，她笑着问MR.J，一个很多女人都会问男人的问题。
“我要星星，你给我摘一个吧。”
“好啊。”
“你撒谎。”
糕糕还是走了，MR.J没有留得下她，她回了江南。几天之后，MR.J找了块空地，搬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木材，有尼龙布，甚至还有个巨大的探照灯，叮叮当当地敲，他宣称他准备做一个热气球。我问他，想干嘛呢。然后他说，他要寻仙去。
过了一个月，糕糕回城。
八月份的时候，糕糕的小店开张了。她租下一个店铺，店不大，跟衙门官舍、Susan Say都很近。装修没有请人，她跟Susan、MR.J三个人忙活了一个星期，把它整了出来，装饰地极有味道，一边的墙上有Susan帮忙画的一幅壁画。
“如果要我找一个词来形容它的好看，那我选择用糕糕。”
“去你的。”
糕糕在面具上划下最后一笔，面具就突然好像活了过来，一个冷冷的脸出现在手上。MR.J好奇，从她手里接了过去，拿在手上细细打量。面具是白底黑纹，简洁得很，漆黑的墨在白色的面具上寥寥几笔，奇异的花纹，同时组成两个汉字，素年。
“这个面具真好看。”他不禁赞叹，那张脸画得的确很有特色。
“当然了，我画了一天一夜。”糕糕伸了伸懒腰，站起身，走到角落的饮水机倒了一杯水。“你要喝水吗？”
“喝水是谁，不认识。”MR.J笑嘻嘻地回答，“下一句我不说，你知道，我也知道，对吧？”
“去死。”
过了一会，他又玩起面具，试着戴上它，结果瞬时变成一个冷冰冰的陌生人。他对着镜子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然后摘下。“真是杰作。”
糕糕看着他温柔地笑了起来，然后他拉住她的手。
“糕，你既然能画的那么好，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我喜欢这里，这里也喜欢我。”
“如果说平遥城有一万个人，那么北京城就有一千万。这就是天上地下，天壤之别。”MR.J认为一项技艺跟需要它的人数有关，在平遥这个小城是闭门造车，始终不如在北京发展前途好。可是成长环境影响太大了，活了二十年，一个人适合哪个城，早就定下了，也许这就是命运，糕糕想。于是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起来说，“香港的车，驾驶座是在右边，我不习惯。”
“你只是需要时间。”
“有些时候我们以为时间能解决一切，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试一试也好。”
“我还是喜欢散步时，有个人走在我的左边。”
“难道我不是？”
“你哪有对我那么好。”
夜已经很深，城里很多夜猫子都躺下了，MR.J准备离开，他手上拿着那个面具，有些舍不得放开。他举起手，朝糕糕扬了扬，说，“如果我说喜欢，你会让我带走吗？”
“它是你的了。”
“感动中国！”他张开双臂，夸张地喊。
糕糕狡黠一笑，“我也喜欢你身上这件白T。”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不能。”MR.J笑着脱下T恤，塞到糕糕手里。“还好今天月黑风高，裸奔才是正经事。”
糕糕最后还是把T恤还给了MR.J，没有让他午夜裸奔暴走，只是用画笔在衣服上写下六个大字，“爱生活，爱糕糕”。MR.J通常只穿两件衣服，所以隔一天他的身上就会出现那件白T，肆意张扬着甜蜜。
而实际上他们走在一起之后，糕糕经常把MR.J的衣服暴力夺来，穿在身上城里到处跑，在Susan Say里肆无忌惮地大声说笑，MR.J也经常在。有时候MR.J说错话，糕糕不高兴就敲他脑袋。
“卡阴？你说卡阴？卡阴是江苏话，意思是撞鬼中邪，然后我猜中吴宗宪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内裤太紧，勒到了……”有一次糕糕提到卡阴，MR.J接了这么一句。糕糕立马就火了，敲了他一记。
“笨蛋，猪都知道我说的是撞鬼，你是自找难看还是怎么！”
“哦，糕糕，我发现你这次敲我的力大了几牛顿，而你手的高度、角度和速度都跟前天一样，这样的话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的手胖了不少。你是文科生，我想你应该听不懂。”
“去死。”于是MR.J又被敲了一记脑袋。
一次两次三次，时间越久，MR.J说错话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也许是糕糕变得敏感，或者MR.J实在太不知轻重，两个人的事情，谁也难说的明白。总之在我看到的事实里，MR.J不堪糕糕的敲打，便偷来糕糕的大沿帽子天天戴着。他以为糕糕心疼帽子，也懒得敲他时多一个掀帽子的步骤，就不会敲他了。谁也不知道原因和过程，而结果是，糕糕再也没敲过MR.J脑袋。
城西有家骨汤面食店，店主叫做多多，这家店最大的特色是门口的青幡，上书两个狂草大字：流氓。每天日起日落时，总可以见到多多提着那竿青幡往或返。
“多多，长寿面。”
“好。”
还很早，店里人不多，随手跟他们打过招呼后，糕糕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桌子抹得干干净净，有一罐辣椒酱，一小瓶酱油和陈醋，一旁竹筒里放着青色木质的筷子，她抽了一双出来玩着，看多多忙碌的身影。
“肚子还疼吗？”面端上来了，多多问。
“肚子？不疼啊。”
“昨晚的八宝粥，你喜欢吗？”
“八宝粥？”
原来昨天夜里大概两点钟，MR.J敲开多多的门。多多也是住在衙门官舍，来往倒是方便。她一脸没睡醒地打开门，提醒MR.J如果想吃东西，可以天亮之后去面店，或者泡一个方便面。
“可我现在非常需要一碗八宝粥，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想跟它亲热。”
“叔叔，很晚了……”多多有些无奈。
“好吧，其实是我大姨妈来了，我想找八宝粥玩3P。”MR.J的风格过了几个月后变了，当然是指对所有人而言。
“行，大姨妈最大。”
于是两个人半夜三更走出衙门官舍，跑到面店去。多多洗豆开火，花了半个钟煮好，打包。MR.J提着一碗八宝粥，千道万谢然后离去。
“昨天晚上，你不是来例假，然后想吃八宝粥嘛，结果MR.J半夜把我叫了起来，我就给你做了。他对你挺好的。”
“哦，好吃呀。”
“你要喜欢，我会再给你做。”
“多，你真好。”
那一碗长寿面，糕糕吃得食不知味。吃完后，走在去Susan Say的路上，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MR.J。“我装个傻大姐的态度，就活该自己受气啊？我打个电话都要给你解释半天，你爷爷的怎么不直接大小老婆的叫！”
我赶到Susan Say时，酒吧已经被砸得一塌糊涂，不用说，糕糕又把Susan Say的酒杯砸得七七八八。所有人都被她轰了出去，满地都是玻璃碎。小P和三三沉默地扫着地，糕糕青着脸坐在吧台没有说话，Susan小声地安慰着她。而MR.J坐在糕糕对面桌上，看着糕糕也是发呆。
“我说这是怎么了啊。”我急急地问。
“怎么了？前女友一直住在自己男人房里，还要我一直大方客气，这难道不过分吗？还跑来跟我说她例假，要吃八宝粥，你就出去买，我告诉你，再温柔的人都接受不了。”糕糕见到我来，火气似乎又上来了，手指着MR.J，没好气地说。
“糕糕，情况特殊。”MR.J无奈地说。
“你的情况我理解，就算不能理解也没办法，可是你去问问听听，哪里有这种事情的。你做的是什么事？你对我公平点不行么？你就不能将心比心，把这个事放你自己身上想想？”
“对不起。”
“我没话说，你们真和谐，接着过。”
糕糕不说话了，一个劲地喝酒，她其实平时喝得很少，顶多也就两瓶啤酒。当她准备再开一瓶伏特加的时候，Susan连忙把她的手拦下。
我开口对MR.J说道，“叔叔，你太不靠谱了。”
“我这不是道歉了，你个贱人。”
也许别人听到贱人会不高兴，不过MR.J的风格我知道，他对很多人都喊贱人，我早习惯了。于是我摊开双手，说，“解决掉那个炸弹吧。”
“我明儿就搬家。”
“你不搬就他妈不是男人。”Susan一直都为糕糕抱不平，这次看到糕糕那么伤心，更是生MR.J的气。现在听到他的话，立马就顶了一句过去。
“你他妈给我滚一边去。”
“哦，好厉害。”Susan轻笑，讽刺地说。
“就是。”
“滚你妈的。”她抓起一杯酒就往MR.J泼了过去，MR.J湿了一脸，衣服也湿了。
“好啊。”
MR.J起身，离开了Susan Say。
但是第二天，MR.J还是住在那里，女人也没有搬出去。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糕糕等了半个月，MR.J还是没有搬家，女人依然呆在他的房间。糕糕逐渐爱上说“窝囊废”这个口头禅，然后他们吵了一架后，终于还是分手。MR.J、少策还有那个女人，自此从平遥古城消失了。
12月26日，圣诞才刚刚过去，晚上又开始准备为糕糕倒计时了。距离零点还有几个钟头，城里的人就聚集在了Susan Say。钟小腰和默默更是忍耐不住，早早掏出怀中的情书，大声地向糕糕表白，惹得糕糕一直笑不停。生日情书表白算是平遥城的另一个传统了，每个人为生日的人写一封情书，作为庆生的礼物。
27日还没到，除了小腰和默默，其他人还在等，等着0时的到来，抢第一时间说生日快乐，抢第一个位置向糕糕送上情书。等待的时候，时间是过得慢。于是酒喝到一半，Susan一拍手大声说，“不如我们篝火晚会吧，闹就闹到最大，让整个平遥城沸腾起来。”
糕糕脸红起来，说，“这可跟你平时的低调不太像啊，而且哪里有木柴玩篝火？”结果所有人的视线转向我，然后欢呼起来。我天天都去城外抱回一捆木头，鬼才知道我的储量有多少。糕糕高兴地捶了我一拳说真有你的，这你都想到。我耸耸肩说这或许是巧合，又或者还好未雨绸缪。总之是用上了。
在城墙外的小广场上，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把木头垒成井字形，Susan还很浪费地把一瓶伏特加当汽油使，把它淋了上去，点燃了巨大的篝火。之后我们喝酒，聊天，互相开着玩笑，有人表演起滑板，有人弹起卡农，玩着闹着，时间很快过去。
12月27日0时0分0秒，糕糕生日终于到了。我们正要欢呼，然而东方却突然亮了起来，所以那一刻被惊诧得集体安静了。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天空一颗很大的星星，它像幽灵般突然出现，而且亮得无与伦比。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竟然是MR.J。他气急败坏地朝我嚷道，“枪！”。然后我忽然间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我隔着篝火对糕糕大声喊，“等我五分钟！”。我沉默地跑回衙门官舍，抓起那把步枪跑到糕糕跟前，她惊讶地看着我。
“MR.J说，送你一颗流星。”
然后我举起枪，朝东方的天空放了一枪。巨大的声响过后，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就开始动了，它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如陨石坠落。
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一个热气球熊熊燃烧，MR.J一瘸一拐从大火中走出。糕糕一下子就哭了，边哭边骂。
我知道MR.J看了海报的博客后，一直以为自己也去了一趟西藏，带回一个手工匕首。我看着他们在燃烧的热气球前紧紧拥抱，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也谈了一场恋爱。
幸福。
生活终于起变化了，MR.J说。
那一天他在城里唯一的一个酒吧，突然放下酒杯就走了。也许对MR.J来说，变化就是离开。而对于4月14的平遥城，变化就是到来。
4月14，糕糕到了。
我从城外回来，在城下看到她。糕糕那时才刚到城下，手揣着衣兜，抬起头望眼前的平遥城。
我问她，“喜欢吗？”
“当然。”
“我也喜欢。”
“我在豆瓣上看到她的。”糕糕笑着说，声音软软的，她是从江南来的。
我也知道豆瓣上的那句话。如果不能爱上一个人，那就爱上一座城吧。有人说，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宽容的旧情人，她安静地坐在炒着四个小菜的木桌旁已容颜老去。我承认自己是因为虚度光阴而迟到的坏小孩，幸好酒还在玻璃瓶子里装着。
4月14，糕糕到了。她看到豆瓣上关于平遥城的那句话，然后来了。
糕糕撞见豆瓣是07年的秋天，然后一眼爱上。但是08年的春天，豆瓣已经面目全非，很多人感到失望，我想糕糕也是其中一个。她叹了口气说，“我很希望平遥城不要那么恶毒。”
“可是一座城是有生命的。”我说。我当然希望她的希望可以实现，可其实一座城，也就像苏州河上的一个漩涡，它要么变大，然后吞噬，要么变小，然后消失，永远也不可能维持一成不变。
结果我被一个拳头击中左眼。
“你干嘛！”我捂住左眼大叫。
“叫你知道乱说话的坏处！”
“我犯小闲，又没犯嫌！”
“所以我下的是轻手。”糕糕晃了晃拳头，得意地说。
糕糕真的没下重手，没有黑眼圈，疼痛也就五秒钟。只是这么一来，我原本手上抱着的那捆木头，此时全掉地上了。她随手抓起，“糕糕，如你所见，暴躁得很。走吧。”她抱着木头朝城里走去。
始终暴躁不减温柔。我不禁笑起来。
“有问题？”
“你真好看。”
“我请你吃芒果捞。”
“为什么？”
她白了我一眼，然后示意我跟着她走。我们走到城门拱洞，她指向墙上一张海报。我看了看，海报上是一个黄发小丫头，望着窗外不知想什么。我耸耸肩表示不明白，她叹了口气，然后把木头丢回给我，从怀里掏出一支笔，在海报上刷刷几笔写下，“小闲：我要芒果捞。”
我想了想说，“你无非是想告诉我三点，第一，你很聪明，我的名字就叫做范小闲。第二，你的字真不怎么样。第三，海报也这么说，这就是原因，对吧？”
她拍了一下手说，“聪明，带路，Susan Say。”
Susan Say就是城里唯一的那个酒吧，十分钟之后，我们去到那里，她请我吃芒果捞。中途有个醉酒的男人乱说话，她和Susan几拳把他打跑，之后她们就成了好朋友。
接着那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漩涡，危险而又温情迷人。我知道那是糕糕，于是我半夜爬起来，又看了一遍《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我突然很想写一封暗恋情书，然后百年之后一火付诸坟前。
后来我真的写了。
“5月2号了。”我翻了翻手机。
“嗯……”
我坐在吧台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Susan聊天，她正低着头专心玩着一根樱桃梗，想把它打一个结。Susan一直想找一个人，他可以把那根樱桃梗打一个结，然后送给她，可故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我还记得那天小吧里放着的歌是The Tower，她喜欢了那首歌六年。
“我觉得男人老的时候比较好看。”我说。
“也许吧。”
“难道里昂年轻的时候更好看吗？”
“白兰度会感谢你的，小闲。”
我的耳朵忽然就有点热，我很想说其实我没看过教父，可总是开不了口。幸好这时有一个瘦削的男人走了进来。那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大概21、22的样子，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玩世不恭。我想他应该刚到平遥城，因为城里差不多每个人我都认识，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他摆了摆手，笑着说，他三年前就已经在这里了。我当然不信。
“三年前还没有这个酒吧。”Susan说。她没有抬头，语气有点冷，她一直希望能把樱桃梗打个结，不过好像她又失败了一次。
男人不以为意，笑了笑，然后他站上一个木桌，向酒吧里的人大声问好。“大家好，我是新来的火影忍者我不爱罗。”
“原来是MR.J叔叔。你不是走了吗？” 她抬起头看到男人，笑了起来。
“所以我回来探亲了。”
“没有女人，又投回我们怀抱了。”
“这是很明显的认亲行为。”
MR.J跳下木桌，然后坐了下来。而木桌旁坐着另外一个人，糕糕。她今天涂的是透明的指甲油，穿着一件白T，牛仔背带裤，脚上一双红色雨靴，看起来特青春。她盯着MR.J看了一会，眼神有些不善。多数情况下，对于陌生人，糕糕从来不是友善的代名词。
她冷冷地说，“谁让你坐这。”MR.J笑笑说，“你是一个人。”
“不关你事。”
“你的朋友去沙特了。”
“你偷听多久了？” 糕糕咯咯笑了起来，她刚刚才和吧里的朋友聊天扯到，她有一个朋友被派遣去非洲出差，而且刚好就是沙特。真是巧合的对话。
“好吧，姑且当作你孤身一人。”
“这位叔叔，你说话真抽象。”
“三年之后我风尘仆仆赶到上海滩，看见风韵犹存的糕糕站在柏油路边。” MR.J的说话风格一向如此，很有特点，与人们寻常的方式不同。
“可我没去过上海。”
“这里以前就叫做上海滩。”
“胡扯。”糕糕笑骂。
“就是。”
酒吧不大，音乐声音很轻，挺安静的，他们的对话一下子把我们逗笑了。我拿起酒杯，笑着对MR.J说，陌生人该请客了。他说为什么，我说这是传统。
这当然是传统，每一个平遥人都经历过这个场景。如果外乡人来到这，他请酒大家还未必喝。我得意地看着MR.J，酒吧里的人也哄闹着要请客，MR.J苦笑着说，他三年前就请过了。不过说归说，MR.J还是给每人叫了一杯伏尔加。
糕糕接过杯子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说，“好奇怪的酒，辣。”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吧台要了份芒果捞，放到MR.J面前。“给，你的。”
“我没叫芒果捞啊。”MR.J问。但是她没有回答，只是笑。过了一会，酒吧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从Susan手中接过一杯酒，然后把它放在MR.J的木桌上，不一会，上面已经摆满了酒。有海报的百利甜酒，西兰的马爹利名士，Susan的长岛冰茶，叶三三的咖啡利口酒，阳阳的玛格丽特，BOBO的GIN，默默的百威，小P的朗姆酒，小腰的轩尼诗，还有福娃的绿茶，包子的苏打水，还有……
MR.J看着桌上的酒，苦了脸。“这么多酒，我怎么喝得过来？”
“醉呗。”糕糕幸灾乐祸地说。
“我要是醉了，你可要拖个陌生人回家了。”
“去死。”
“Cheers。”两个杯子碰在了一起。
他们干杯的时候还是正午，一直聊到了晚上十点。开始时他们还是一杯杯地喝，后来就每个杯喝掉一点，闹着玩地把酒互相混合，搅拌，然后她看到了很多个漩涡。结果最后他们都喝醉了。
糕糕和MR.J后来又在一起喝过很多次酒，两个以前从不认识的人坐在了一起，喝酒，聊天，然后呢？然后当然就是爱情了。
当然对于我来说，真正认识MR.J，还是6月12他写了那篇情书。那是一篇给平遥城的煽情长诗，在那个三年之后的故事里，有我，有糕糕，有唐僧，有月月，有mila，有misa，还有很多很多人。在那首长诗里，他为我们编织了一个煽情的三年记忆。
三年之后，依然有你。
那一天之后，柳根河上的漩涡就变成了两个。
MR.J住在衙门官舍，官字号房，标准双人间，里边还有一个他的结拜兄弟少策。衙门官舍是家很老的旅店，一楼是个大厅，有沙发，有录像带，还有一扇写满留言的字墙。前台是一个气质特别的男人，名字叫做小白。他有一把手动上膛的老式步枪，我经常见他拿出来做保养。他告诉我，那把温彻斯特M1873，是某天一个表情淡漠的人寄放在那里的。我说表情淡漠通常只是面具，结果他说真的是面具。
“你在干嘛呢？”糕糕说。一个深夜，MR.J往字墙上贴东西。那时候糕糕和MR.J还没确定关系，只是经常在一起，情况很暧昧。
“这些是情书。”
MR.J有个习惯，他会给他的女人写很多封情书。他上一次失恋的时候，那个女人说，那些情书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合适，根本不是写给她的。所以他想做个试验。
他喝了酒，但是糕糕很清醒。糕糕仔细地看了看那些情书，哑然失笑。那些情书有写给海报的，也有S2，还有加加，而第一封是给她的。
“像写给你的吗？”MR.J问。
“不像，里边有你跟那个女人的记忆。”
“说的也是。”
“分手的借口而已。”
他收起无精打采的脸，回房倒床就睡了，糕糕帮他关的门。这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一个人喝醉酒，朋友照顾他，很正常。但是坏就坏在，他和她的暧昧，而房里竟然有另外一个女人。而更坏的情况就是，那个女人竟然是MR.J的前前前任女友。
MR.J进房推开少策，挤出个位置呼呼大睡。那个女人听到响声睁开眼睛，然后看到占在门口的糕糕。糕糕听MR.J提起过那个女人，也知道女人来投奔MR.J，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跟他睡在了同一个房间。糕糕厌恶地盯着女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然后糕糕关门，扭头走了。
第二天中午，MR.J在城门堵住糕糕。她拖着个红色的大行李箱，准备离城出走。MR.J当然不想让糕糕走，两个人于是在平遥古城的入口吵了起来。没有几个人看见，因为城里一些人在得知情况的第一时间，直接把入口和附近几条街清场封锁了。
“你让开！”
“我不会让开的。”
“你把那个女人赶走。”
“情况特殊，你理解我吧。”
我不清楚MR.J和那个女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不清楚他说的情况特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当时不在现场，而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朋友，也不好询问太多。只是知道糕糕最后笑了，她笑着问MR.J，一个很多女人都会问男人的问题。
“我要星星，你给我摘一个吧。”
“好啊。”
“你撒谎。”
糕糕还是走了，MR.J没有留得下她，她回了江南。几天之后，MR.J找了块空地，搬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木材，有尼龙布，甚至还有个巨大的探照灯，叮叮当当地敲，他宣称他准备做一个热气球。我问他，想干嘛呢。然后他说，他要寻仙去。
过了一个月，糕糕回城。
八月份的时候，糕糕的小店开张了。她租下一个店铺，店不大，跟衙门官舍、Susan Say都很近。装修没有请人，她跟Susan、MR.J三个人忙活了一个星期，把它整了出来，装饰地极有味道，一边的墙上有Susan帮忙画的一幅壁画。
“如果要我找一个词来形容它的好看，那我选择用糕糕。”
“去你的。”
糕糕在面具上划下最后一笔，面具就突然好像活了过来，一个冷冷的脸出现在手上。MR.J好奇，从她手里接了过去，拿在手上细细打量。面具是白底黑纹，简洁得很，漆黑的墨在白色的面具上寥寥几笔，奇异的花纹，同时组成两个汉字，素年。
“这个面具真好看。”他不禁赞叹，那张脸画得的确很有特色。
“当然了，我画了一天一夜。”糕糕伸了伸懒腰，站起身，走到角落的饮水机倒了一杯水。“你要喝水吗？”
“喝水是谁，不认识。”MR.J笑嘻嘻地回答，“下一句我不说，你知道，我也知道，对吧？”
“去死。”
过了一会，他又玩起面具，试着戴上它，结果瞬时变成一个冷冰冰的陌生人。他对着镜子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然后摘下。“真是杰作。”
糕糕看着他温柔地笑了起来，然后他拉住她的手。
“糕，你既然能画的那么好，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我喜欢这里，这里也喜欢我。”
“如果说平遥城有一万个人，那么北京城就有一千万。这就是天上地下，天壤之别。”MR.J认为一项技艺跟需要它的人数有关，在平遥这个小城是闭门造车，始终不如在北京发展前途好。可是成长环境影响太大了，活了二十年，一个人适合哪个城，早就定下了，也许这就是命运，糕糕想。于是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起来说，“香港的车，驾驶座是在右边，我不习惯。”
“你只是需要时间。”
“有些时候我们以为时间能解决一切，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试一试也好。”
“我还是喜欢散步时，有个人走在我的左边。”
“难道我不是？”
“你哪有对我那么好。”
夜已经很深，城里很多夜猫子都躺下了，MR.J准备离开，他手上拿着那个面具，有些舍不得放开。他举起手，朝糕糕扬了扬，说，“如果我说喜欢，你会让我带走吗？”
“它是你的了。”
“感动中国！”他张开双臂，夸张地喊。
糕糕狡黠一笑，“我也喜欢你身上这件白T。”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不能。”MR.J笑着脱下T恤，塞到糕糕手里。“还好今天月黑风高，裸奔才是正经事。”
糕糕最后还是把T恤还给了MR.J，没有让他午夜裸奔暴走，只是用画笔在衣服上写下六个大字，“爱生活，爱糕糕”。MR.J通常只穿两件衣服，所以隔一天他的身上就会出现那件白T，肆意张扬着甜蜜。
而实际上他们走在一起之后，糕糕经常把MR.J的衣服暴力夺来，穿在身上城里到处跑，在Susan Say里肆无忌惮地大声说笑，MR.J也经常在。有时候MR.J说错话，糕糕不高兴就敲他脑袋。
“卡阴？你说卡阴？卡阴是江苏话，意思是撞鬼中邪，然后我猜中吴宗宪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内裤太紧，勒到了……”有一次糕糕提到卡阴，MR.J接了这么一句。糕糕立马就火了，敲了他一记。
“笨蛋，猪都知道我说的是撞鬼，你是自找难看还是怎么！”
“哦，糕糕，我发现你这次敲我的力大了几牛顿，而你手的高度、角度和速度都跟前天一样，这样的话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的手胖了不少。你是文科生，我想你应该听不懂。”
“去死。”于是MR.J又被敲了一记脑袋。
一次两次三次，时间越久，MR.J说错话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也许是糕糕变得敏感，或者MR.J实在太不知轻重，两个人的事情，谁也难说的明白。总之在我看到的事实里，MR.J不堪糕糕的敲打，便偷来糕糕的大沿帽子天天戴着。他以为糕糕心疼帽子，也懒得敲他时多一个掀帽子的步骤，就不会敲他了。谁也不知道原因和过程，而结果是，糕糕再也没敲过MR.J脑袋。
城西有家骨汤面食店，店主叫做多多，这家店最大的特色是门口的青幡，上书两个狂草大字：流氓。每天日起日落时，总可以见到多多提着那竿青幡往或返。
“多多，长寿面。”
“好。”
还很早，店里人不多，随手跟他们打过招呼后，糕糕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桌子抹得干干净净，有一罐辣椒酱，一小瓶酱油和陈醋，一旁竹筒里放着青色木质的筷子，她抽了一双出来玩着，看多多忙碌的身影。
“肚子还疼吗？”面端上来了，多多问。
“肚子？不疼啊。”
“昨晚的八宝粥，你喜欢吗？”
“八宝粥？”
原来昨天夜里大概两点钟，MR.J敲开多多的门。多多也是住在衙门官舍，来往倒是方便。她一脸没睡醒地打开门，提醒MR.J如果想吃东西，可以天亮之后去面店，或者泡一个方便面。
“可我现在非常需要一碗八宝粥，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想跟它亲热。”
“叔叔，很晚了……”多多有些无奈。
“好吧，其实是我大姨妈来了，我想找八宝粥玩3P。”MR.J的风格过了几个月后变了，当然是指对所有人而言。
“行，大姨妈最大。”
于是两个人半夜三更走出衙门官舍，跑到面店去。多多洗豆开火，花了半个钟煮好，打包。MR.J提着一碗八宝粥，千道万谢然后离去。
“昨天晚上，你不是来例假，然后想吃八宝粥嘛，结果MR.J半夜把我叫了起来，我就给你做了。他对你挺好的。”
“哦，好吃呀。”
“你要喜欢，我会再给你做。”
“多，你真好。”
那一碗长寿面，糕糕吃得食不知味。吃完后，走在去Susan Say的路上，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MR.J。“我装个傻大姐的态度，就活该自己受气啊？我打个电话都要给你解释半天，你爷爷的怎么不直接大小老婆的叫！”
我赶到Susan Say时，酒吧已经被砸得一塌糊涂，不用说，糕糕又把Susan Say的酒杯砸得七七八八。所有人都被她轰了出去，满地都是玻璃碎。小P和三三沉默地扫着地，糕糕青着脸坐在吧台没有说话，Susan小声地安慰着她。而MR.J坐在糕糕对面桌上，看着糕糕也是发呆。
“我说这是怎么了啊。”我急急地问。
“怎么了？前女友一直住在自己男人房里，还要我一直大方客气，这难道不过分吗？还跑来跟我说她例假，要吃八宝粥，你就出去买，我告诉你，再温柔的人都接受不了。”糕糕见到我来，火气似乎又上来了，手指着MR.J，没好气地说。
“糕糕，情况特殊。”MR.J无奈地说。
“你的情况我理解，就算不能理解也没办法，可是你去问问听听，哪里有这种事情的。你做的是什么事？你对我公平点不行么？你就不能将心比心，把这个事放你自己身上想想？”
“对不起。”
“我没话说，你们真和谐，接着过。”
糕糕不说话了，一个劲地喝酒，她其实平时喝得很少，顶多也就两瓶啤酒。当她准备再开一瓶伏特加的时候，Susan连忙把她的手拦下。
我开口对MR.J说道，“叔叔，你太不靠谱了。”
“我这不是道歉了，你个贱人。”
也许别人听到贱人会不高兴，不过MR.J的风格我知道，他对很多人都喊贱人，我早习惯了。于是我摊开双手，说，“解决掉那个炸弹吧。”
“我明儿就搬家。”
“你不搬就他妈不是男人。”Susan一直都为糕糕抱不平，这次看到糕糕那么伤心，更是生MR.J的气。现在听到他的话，立马就顶了一句过去。
“你他妈给我滚一边去。”
“哦，好厉害。”Susan轻笑，讽刺地说。
“就是。”
“滚你妈的。”她抓起一杯酒就往MR.J泼了过去，MR.J湿了一脸，衣服也湿了。
“好啊。”
MR.J起身，离开了Susan Say。
但是第二天，MR.J还是住在那里，女人也没有搬出去。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糕糕等了半个月，MR.J还是没有搬家，女人依然呆在他的房间。糕糕逐渐爱上说“窝囊废”这个口头禅，然后他们吵了一架后，终于还是分手。MR.J、少策还有那个女人，自此从平遥古城消失了。
12月26日，圣诞才刚刚过去，晚上又开始准备为糕糕倒计时了。距离零点还有几个钟头，城里的人就聚集在了Susan Say。钟小腰和默默更是忍耐不住，早早掏出怀中的情书，大声地向糕糕表白，惹得糕糕一直笑不停。生日情书表白算是平遥城的另一个传统了，每个人为生日的人写一封情书，作为庆生的礼物。
27日还没到，除了小腰和默默，其他人还在等，等着0时的到来，抢第一时间说生日快乐，抢第一个位置向糕糕送上情书。等待的时候，时间是过得慢。于是酒喝到一半，Susan一拍手大声说，“不如我们篝火晚会吧，闹就闹到最大，让整个平遥城沸腾起来。”
糕糕脸红起来，说，“这可跟你平时的低调不太像啊，而且哪里有木柴玩篝火？”结果所有人的视线转向我，然后欢呼起来。我天天都去城外抱回一捆木头，鬼才知道我的储量有多少。糕糕高兴地捶了我一拳说真有你的，这你都想到。我耸耸肩说这或许是巧合，又或者还好未雨绸缪。总之是用上了。
在城墙外的小广场上，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把木头垒成井字形，Susan还很浪费地把一瓶伏特加当汽油使，把它淋了上去，点燃了巨大的篝火。之后我们喝酒，聊天，互相开着玩笑，有人表演起滑板，有人弹起卡农，玩着闹着，时间很快过去。
12月27日0时0分0秒，糕糕生日终于到了。我们正要欢呼，然而东方却突然亮了起来，所以那一刻被惊诧得集体安静了。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天空一颗很大的星星，它像幽灵般突然出现，而且亮得无与伦比。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竟然是MR.J。他气急败坏地朝我嚷道，“枪！”。然后我忽然间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我隔着篝火对糕糕大声喊，“等我五分钟！”。我沉默地跑回衙门官舍，抓起那把步枪跑到糕糕跟前，她惊讶地看着我。
“MR.J说，送你一颗流星。”
然后我举起枪，朝东方的天空放了一枪。巨大的声响过后，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就开始动了，它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如陨石坠落。
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一个热气球熊熊燃烧，MR.J一瘸一拐从大火中走出。糕糕一下子就哭了，边哭边骂。
我知道MR.J看了海报的博客后，一直以为自己也去了一趟西藏，带回一个手工匕首。我看着他们在燃烧的热气球前紧紧拥抱，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也谈了一场恋爱。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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