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

那只黑白色的猫脚下黏了出租房屋的广告纸，走起路来窸窸窣窣的，而它好像并不在意，只是急着伸头去吃不知谁掉在地上的一块形状诡异的食物。
街旁的小商店传出来搅在一起的音乐声，因为超出了劣质音响能承受的音量范围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指甲刮黑板——这几个字只是写出来都足够让人无法忍耐。
曾在一部纪录片里看到过迁徙的毛毛虫，它们头尾相接蠕动着，依靠跟随的本能前进，直到打头的那只走错了路线跟上了最后一只，于是它们走成一个没尽头的圈，而后挤成一团——街上的车辆就如没有判断能力的毛虫，你看红灯变绿绿灯变红，过着好像永远过不去的马路。
胡同的场景里，红色唐装的老人像是被从别处剪切而粘贴上的，鼠标右键咔哒一声，她就向你迎面走来。醉汉含糊不清的打着电话，好像在讲一种只有靠酒精才能暂时掌握的语言。
开始相信一方地图，相信尖尖的箭头指向北，相信河道与大桥，相信路牌和店名。
那条巷子通向一家医院，于是你看着身侧的店铺依次闪着红绿的光，直到最后一家变成不能发光的招牌：鲜花水果，轮椅拐杖超市，寿衣寿盒批发。
医院到了。医院走了。于是杂货铺又回来了干洗店又回来了烟酒商店又回来了，你长舒一口气，仿若从渡河上拐了个弯，离黄泉又远了。
有gay couple在午夜里牵着手，也有学生情侣背着双肩包经过，令人垂涎的年轻，发着光一般，亮到好像你并不是他们的一员一样。
巷子外的警笛声近了又远了，下课的中学生穿着校服骑着单车从你面前成群的贴地飞行。
烤地瓜的味道和骑着二八横梁大车的中年男子并不该让你想起父亲——他厌恶并摒弃一切路边来路不明的食品，你的童年记忆里只有他怪的别出心裁的红色公路赛——可是那些事物所该代表的意象不就该是父亲吗。
终于明白人们比喻夜里的水为何总是用那么乏善可陈的几个词，如墨啦，死寂啦，譬如此类种种。大概是因为不出声音的奔跑着的能变成任何形状的物质将人类的语言吞没了吧。
街灯由近及远，由于透视的缘故在尽头结成一点，好像千寻抬头看到的那个世界，降调的音乐重复着，蛤蟆打着鼓，巨大的婴儿啼哭。
垂钓的人将鱼竿摆作一排，自己在树下静静坐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在等。
右边的吵闹喧嚣，左边的寂静如坟。
两年前的片段落在反射弧的尽头，砰，砰，砰，人们哭喊着四处逃窜，蘑菇云升腾而起。
霸王龙因为被砍掉尾巴要好久才能察觉所以灭绝了。
路边有嵌在白色墙壁里的斑驳绿色铁门，在那个南方城市，你们曾去看过的海边古宅，废弃的院子里住了十几只猫，它们优雅的站着，充满敌意的看你。
而此刻路上的行人，又何尝不是同样带着敌意与戒备。
手机无数次掉在地上，清楚的分明出电池和后盖，三者等距分开，让你狼狈的滑稽。你站在岸上，想着它若是沉入水底，必不会再那般嚣张，而只是默不做声的下沉。
而自己便拥有了一个冠冕堂皇听起来毫无差池的消失的理由。
你需要的并不是烟草或酒精，而只是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