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为entwerfen主题“拱廊”所作的的文字准备

1.“拱廊最大的意味,在于给街道加一个顶,一个虚拟的,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盖子。通过这个透明的盖子,可以看到天空——被钢结构重新分割的天空。 与此同时,拱廊将分散的店铺连接在一起,造成一种聚合效应,如果没有那钢结构和玻璃,人们会把这些店铺理解为不同的。拱廊造成了一种幻觉” 2."拱廊街改变了街道的空间形式,重新分配了建筑空间的’内—外‘关系,使得作为外部空间的街道(通过实际而又虚幻的钢—玻璃顶棚)看上去像是室内。拱廊街不仅是商品和人流的集散地,同时亦是一个重要的空间节点。现代资本主义在空间上的划分十分复杂,但其最根本的区分在于对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的严格区划。拱廊街的出现,对这种空间理念的逻辑形式形成了挑战。然而,与其说是挑战,不如说是一种’调和‘和’妥协‘。拱廊街是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过渡地带,踏实的两个分离的领域出现了模糊不清的面貌。 阳台确实是重要的空间构建。它是内室向外部世界的延伸,仿佛建筑物突出的感觉器官,有如触手般捕捉着巴黎形形色色的人物事件,巴黎也因此获得了最敏感的城市神经元。位于阳台上的观察者,把他的目光投向街道,他的视线延伸到了外部世界,而实际上他又置身于自我的空间。这种暧昧的’视觉—本体‘关系,构成了现代城市语意含混的空间隐喻" 3.”街灯的光线改变了城市生活的时间经验,它使得白昼的时间被拉长了。但它同时也改变了空间经验,内部空间与外部空间在亮度上的物理差异变得越来越小。大规模的玻璃生产,是的玻璃成为一种普通的建筑材料。玻璃迅速从教堂和宫殿向民用建筑上转移。拱廊街的建成,有赖于新型建筑材料和新型工艺的出现“ 4.”就建筑的’上-下‘关系而言,拱廊街似乎是对古罗马万神殿的下意识模仿。他在穹顶的顶部留下的一个圆形的开口,以保证自然光线直射神殿内内部。玻璃很好地解决了密闭宇通头之间的矛盾。钢铁材料为大面积的玻璃穹顶的固定提供了稳固的支架。铁条和螺母胶合成的肋型穹顶支架支撑起大块玻璃。光线透过玻璃穹顶,投向建筑物和街道,照耀着行人和商品。这不仅仅是对照明问题的解决,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在拱廊街的商品世界与高处的天空之间建立起关联“ 5.对于空间的“内—外“形式的理解按照芦原义信在《街道的美学》中所述牵涉到东西方文化差异的问题。在西方人观念中”墙“是限定空间划分的不可或缺的因素。通过坚实的砖石材料来建构表达的墙严格限定了街道或自然与室内环境的界限。近代玻璃材料的大量使用第一次模糊了这种限定。在拱廊街中,原本作为室外街道的拱廊因为在其上方加盖了一具玻璃屋顶而造成了一种重新回到室内的幻觉,同时两旁店铺连续大面积的使用玻璃橱窗,造成了视线的通透一览无余,也形成了在视觉上由外向内的渗透。而玻璃本身轻盈的属性更强化了这一感受。另外还需指出的是,由于许多拱廊街一层的商业店铺之上依然是作为住宅功能的建筑,在立面材料的使用上依然是相比较少开洞的砖石为主的实体材料,相交玻璃要厚重许多。因此从整体上看,拱廊街两旁的建筑就具有了一种漂浮感,挣脱重力向上的趋势,进一步加剧了拱廊街对人所造成的幻觉。 6.作为提供商品出售场所的拱廊街在某种程度上是与画廊具有共性的。商品在玻璃橱窗中体现了自身的展览价值而非使用价值,而当拱廊将数量可观的店铺连续集中排列时这种被展示的价值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Quote from Crusader: 7.拱廊的连续环绕的店铺更能引起全景舞台的想象。拱廊在第一帝国与波旁王朝复辟时出现,最初并不是一个“合法”的社会机构或空间类型。拱廊是一些小店主以投机的方式集资建造的建筑物,其目的是为了让面对面的两排临时性的店铺(boutique)呈现出只有官式建筑(宫殿,图书馆等等)才能拥有的华贵立面,比如柱廊、壁柱与线脚。最初它们仅占据一层,二三层为楼上的公寓,公寓之上再覆盖铸铁玻璃顶棚。随后某些拱廊商业部分延伸到了二楼夹层,每个店铺单元都会有独立的小楼梯通到二楼夹层。 8.在拱廊之前,连续的拱券或半室外柱廊在欧洲城市已经出现了几百年了,但是那些场所往往是贵胄所建,如圣彼得教堂广场上的柱廊、法国皇家宫殿的柱廊等,它们代表的是贵族与市政方的审美品位,但却是一种有效的美化空间的手段。而拱廊是一个服务“人群”(crowds)的社会机构(虽然是在法律管制边缘的)。19世纪初期,有收入的闲逛人(flaneur)开始出现,由于有固定收入的人增多,社会生产力提升,人们的闲暇时间增加,逛街变成了一种对空间本身进行消费的活动,原本徒有交易功能的沿店面空间日趋精致化、室内化,变成了可供把玩畅游的景观(landscape),而百无聊赖的逛街人自身也成为了他人消费的对象,淹没于形形色色的人潮中。 9. 在旧制度时期,作为公共领域代表的广场是试图排斥大众的商业行为的。密集城市中心区的广场常常被想象为世俗世界中的净土。而塞内特所言的公共空间的衰落其实是一个启蒙时代的绝对的、博物馆化的公共领域不断被大生产与消费行为庸俗化的过程。 10.奥斯曼改造前的19世纪初的巴黎是一个零乱、泥泞、马车横行,街道拥塞的中世纪城市。贵胄们必须跳过污水塘并闪躲来自檐口的滴水。擦鞋匠随处可见因为鞋袜随时会被弄脏。人行道只在少数的高规格道路才有配置,马车根本不避让行人。在很多情况下,路上会有一些界石,类似于隔离带,行人在过街时可以临时依靠这些界石避让马车。街道只设浅浅的中央排水明沟,没有下水道,直到1838年中央排水的街道才被全部改造为像现在的道路一样的两侧排水模式,并加建人行道。同时,城市中的独立住宅已经完全不见,多层的紧贴的公寓式住宅成为主流,在城市资产阶级的私人居室不断缩小并挤压的同时,客厅与环廊式庭院却越来越多的出现。这其实表现了市民阶层的生活形态的悖论,一方面他们将真正的私人空间压缩到最小,另一方面又倾注巨资来装点那些外露的公共半公共功能的空间;一方面新的社会机制与相应的空间形态不断产生,另一方面大众又冀望借助前一个世代的“合法”(legitimate)外衣掩饰“不合法”的新空间。对拱廊而言,这种合法性来自教堂的中殿的隐喻与公共广场柱廊的借用。而不合法性则来自于这种空间组织本身是没有市政当局许可的。这种矛盾一直存在于现代建筑的整个发展进程中,并且被极端现代主义(high modernism)压制。在这个过程中,昙花一现的拱廊成为了自发的公共生活的面相丰富的载体。拱廊将内街变成了市民阶层可以以消费逛街为名优雅地社交的场所。 11.19世纪的发明与材料革新——边缘平直的玻璃,燃气灯与铸铁结构。平直的玻璃边缘与天棚的铸铁结构更好的搭接,拱廊内便免受漏雨之苦;燃气灯使得一个街区的内部不再受制于自然的采光条件;铸铁使得结构与装饰的自由度大大提升。直到19世纪中期拉布鲁斯特与帕克斯顿才将这些技术大规模的用于大型的建筑物中(巴黎圣日内维夫图书馆、国家图书馆、水晶宫等)。由于地处干燥明亮的半室内环境,那种在泥泞道路上的种种失态行为都见不到了。王公贵族与庶民百姓都可以在一个玻璃顶棚下以一个共同的逛街人的面目出现。在一个公共的环境下,这种瞬时获得的社会身份——逛街人又可以将私人身份置于安全的经济身份的庇护下。这时,拱廊的社会机制与空间形态到达了短暂的统一。拱廊也是乔治•齐美尔(Georg Simmel)所谓的大都会的密集视觉刺激的集中体现。 它表现一种廉价工业制品的华贵,并容纳来自商品的刺激,但也并不排除近乎宗教性的体验,同时又是密集的当代技术的炫耀式呈现。拱廊是在现代工业密集涌现当中的产物,因为量的生产已经不能满足人的经验需求。质的差异渐渐取代量的生产,变成愉悦人群的主要方式。 12.商场化(malling)这个词本身就包含了社会与空间两层含义:商场化在社会层面是将整个城市街区变成一个大资本控制下的零售店。在空间层面,商场化则意指类同18世纪的建筑师建造公共柱廊那样的对城市的步行化(promenading)改造,人行道与内巷被抽离出来成为一个放大的公共区域,甚至走向三维空间。【注3】人行道与车行之间完全隔离。这种空间类型的涌现几乎印证了本雅明、塞内特、马克•奥吉(Marc Augé)等人对空间的判断:空间是人群流动的衍生物;空间已经不是为了停留,而是为了通过;在共同的消费活动中,人群获取了一个集体身份与归属感。 启蒙时代的公共广场由于排斥零售行为,也排斥了构成“大众”概念的经济基础,拱廊的出现弥补了这种建立在经济行为上的公共性,同时用类似教堂中殿般的室内体验求得精神领域的合法性。 13.本雅明痴迷于一种自下而上的个体力量的组织与它们所造就的更大尺度的整体性与群体身份。这种群体身份正是社会的内聚力的基础。同时,拱廊所表现出来的繁茂的视觉文化也无法用极端现代主义建筑学的线性历史观来阐释。来自民间的拱廊毫无选择的混合了当时所流行的各种形式语素,而这种折中主义的态度是极端现代主义难以容忍的。 14.本雅明在笔记中强调了“人群”(crowds)与“大众”(masses)的区别。人群主要意指大量密集的人,而“民众”包含了广泛的阶层,尤其是劳动阶层。这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社会学家们习用的一个概念。本雅明认为拱廊服务的还仅仅是密集与大量的“人群”,而“大众”更是后来资本与商业更集中后人群自我构建身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