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回忆 公主坟

2009-07-27
【300】
我终于要去那个叫做公主坟的地方。
阴白的天。刚停住雨的路面。纷繁沓至的人群。停下又开走的各线巴士。我双臂交叉护住我受寒的胃，像所有虔诚等待的人们一样望着一个方向。
这是当下。在我的视野里，无数纷繁沓至的人群，登上离辅路一尺高的停靠站，从一个站台看板走到另一个，或者穿过两个看板之间，撩起腿跨过不锈钢凳子，不时探头望车，不时仰望布满蚂蚁字迹的站牌说明，在对面的主路停靠站，连着天桥的那里，无数纷繁沓至的人群，有的滞阻在窄长的停靠站上，避开刚停住雨的潮湿路面，翘首等待他的方舟，有的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在每一辆停住又开走的巴士身后留下匆匆的背影。天桥上人来人往，向下或者向上，当我凝视远方迟迟没有出现的运通201时，那些密集而又颜色芜杂的人群在我的视野边缘有条不紊地流动着，以熙熙攘攘的速度，宛如计算机代码，01010010010101010101，二进制抑或十进制，陌生而有序地存在着。
运通201迟迟不来。我问站台上举着三角小旗的人，运通201是否还来。他告诉我来，告诉我这车本来就不多。我和他一起翘首以待，穿过不远处铁灰色的天桥，灰白色的马路尽头驶来一辆又一辆巴士。运通201迟迟不来。
我陷入戈多的梦魇之中，开始迷惑地眨眼，缓慢地眨眼。天地间的一切流动都只为了等待，都为了欺骗那个永不到来。我要去那个叫做公主坟的地方，我终于站在站台上和所有人一齐眺望，但是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全部走光，换上新的所有人，乔装打扮得和我一样，翘首以待得和我一样、一样的姿势。我被俘虏，囚禁在一条离地1尺高的站台上，轮回，轮回，不得超升。
我镇静之极，和所有人一样翘首期待我的方舟。然而我的胃快要支撑不住，我想我快要跌倒，向后仰去或者向前匍匐，在那之后会怎样，后脑勺砸中看板还是门牙摔进脚下的排水栅栏，我无法去想，没有任何经验。雨后的空气冰冷，风从遥远的方向吹过这个离地1尺高的站台，我惟有握紧我的手机，我红色的钥匙，那是我所要去的公主坟。
……
【钥匙】
钥匙在无意间的一瞥打开这万世轮回的枷锁。300，钥匙是对的，而我是错站了辅路，才站在这里永世不得超升。运通201是个谜，世界上只有运通104105106，世界上没有2开头的运通线。我毫不犹豫地跳下站台，穿过江河湖海一样潮湿的辅路，奔向视野中存在了万世千年的主路站台，红色钥匙紧紧攥在右手心，钥匙是对的，传说中的300即将开走，钥匙是300外，而我已等不得那一个字。
钥匙。无数高架桥的风景在车窗外变幻，雨后的城市容颜深重，雨水淋湿每一寸浮华。呼啸穿越的冰凉的风几乎噎住我的呼吸。我护住我的胃，紧紧抓住护栏，紧紧抓住我的钥匙。雨后的霞光在城市天际展现，初露端倪却融化先前所有绝望。300在高架桥上乘风破浪，向着城市天际的霞光驶去。钥匙指引我，阿门。
……
【公主坟南】
我疲倦地下车，离开方舟的岸边，离开主路停靠站，沿着又高又窄的台阶拾级而上。天桥和每一个天桥一样人来人往，惟有我已登上天桥，进入他人的视野。我护住我的胃，靠着天桥的栅栏。这里是公主坟，我所到之处。我力所能及，惟剩下等待。
阴云就在此时忽然绽裂，最后的夕照越过街道一边的楼顶，映入街道另一边的矮楼，白瓷条砖墙面焕发淡金的神采，全然不顾千年万世未曾擦洗的小店招牌。淡金色的光映入我的眼，温暖我的视线，就在这个陌生破败熙熙攘攘的地方犹如神迹降临，一切可歌可颂，充满了圣洁的欢喜。
这里是公主坟南，阴云开合，最后的夕照响彻起欢乐颂，日暮前所未有地温暖和充满希望，不惧黑暗，不惧冰冷，不惧茫茫前路、陌生人群和该死的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