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渡鸦与灰色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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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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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鸦 |
“三月风,四月雨,带来五月的花,花儿开不到伦敦塔。”也许真如童谣所歌咏的那样,当伦敦的天空挥去阴霾,五月玫瑰沿着泰晤士河畔蜿蜒出明媚的笑痕,由肯特石灰岩和卡昂白大理石所建筑的宏伟塔群仍然冷肃厉洌。这个有着“女王陛下的宫殿与城堡”前缀的光荣之地不能轻易地敞开门扉,仿佛若是放进了花与荆棘,被监禁了数十个世纪的沉重历史就会呼啸而出。
自征服者威廉的时代起,木造的伦敦塔雏形就以守护和控制之姿出现于泰晤士河北岸。1097年,以来自法国的大石重建的中心塔楼白塔宣告竣工。随后威克菲塔,血塔,比彻姆塔等20座塔环绕着它兴修而起。扩建,拆除,维护,封禁,那些发号施令的君主早已湮灭于朝代的更迭,那些执行命令的工匠和卫兵甚至从来没有被谁提起。而这些形形色色的塔却傲然矗立成今日伦敦塔模样,背负着各自时代的印记却磨合成不可思议的和谐。尽管伦敦塔曾经在逝去的时代起过不同的重要作用,正像约翰.斯托在《伦敦巡礼》里的出色描绘那样:它是保卫或控制全城的城堡;是举行会议或签订协约的王宫;是当时全英国唯一的造币场所;是储藏武器的军械库;是珍藏王室饰品和珠宝的宝库;是保存国王在威斯敏斯特法庭大量记录的档案馆,它甚至担任过关押狮狼虎豹的皇家动物园;尽管它被设计的初衷完全无关监禁,但它却作为“关押国家敌人的监狱“而被铭记。国王失宠的艳后,多嘴的朝臣和可耻的政敌通常在涨潮的黄昏被押送。他们脚步沉沉,依次穿过那被称作“叛逆者之门”或者“死亡门洞”的入口,谁也没有回头凝望落日的勇气——哪怕这会是最后一眼,他们将一去不返。镌刻在比彻姆塔石壁上的那串长长的名单里兴许能找到囚徒们残存的名字,作为留在人世间的最后痕迹。许多个世纪里这些掺杂着残暴与罪恶,阴谋与爱情,希望与人性的戏码一幕幕上演,伦敦塔不存在的双眼早已看厌。可叹没有好奇者动笔挖掘那隐秘过往,我猜它们无需润色就是最无与伦比的长卷。
看守伦敦塔的卫兵仍然保持都铎式装扮,鲜红色上衣配黑色高顶皮帽加不苟言笑的脸,活该被憨豆先生调戏。每晚十点当大本钟敲响,号手吹响,绵长的回声穿越伦敦,他们都会在“上帝保卫伊丽莎白女王”的高呼中举行古老的锁门仪式。似乎在那些避之不及的深夜里,伦敦塔最古老的诺曼底塔楼正有舞会隆重举行。来自地牢,断头台和血塔的无名幽魂们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辨别不出那些模糊不清的面目是否有解脱的欢喜;安妮.博林提着她缀满珠宝的头颅优雅踱步,仍然自傲于纤细的颈项;爱德华四世的两位小王子手牵着手啜饮红酒,金绣睡袍下的身体腐朽了百年。这里囚禁了他们生前的躯体,却成就了他们死后的自由。
第一位被关入伦敦塔的荣幸者已不可考,最后一位则是臭名昭著的纳粹党副头领鲁道夫.赫斯。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死了。现在伦敦塔内唯一的囚徒是渡鸦。13世纪预言家在沙盘上划下给国王的谶语:“渡鸦飞走,伦敦塔和王冠就会坠落。”被强行与国运联系起来的渡鸦因此不能离去,它们失去了部分羽翼却得到了不少脂肪,躯体壮硕乌油光亮,只需勉强蹦蹦跳跳就能让游客心花怒放。没人在乎特拉克尔诗里那些飞行轨迹宛若送葬队伍的渡鸦,它们不详,它们自由,它们不重要。重要的是伦敦塔。
伦敦塔是不能像伦敦大桥一样垮下来的,坏人是不能错放的,权力是不能错给的——这是国王的信条。伦敦塔是一定要去看的,渡鸦是一定要调戏的,自由是一定要珍惜的——这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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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lskaprofeter 赞了这篇日记 2018-10-16 23:2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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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pediem 赞了这篇日记 2012-11-23 19:4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