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

楼里的张麻子死了。我其实不知道张麻子为什么叫张麻子，大概是我认识他起他就已经足够老，老到脸上的沟沟壑壑把麻子藏了进去。总之，张麻子死了。
死去的张麻子才70出头，在这个年代算是早亡。
总之，张麻子死了，不是老死的。大家都愿意说张麻子是喝酒喝死的。也有人说张麻子是被自己的孙女气死的。
张麻子的孙女小我一岁还是两岁的样子。我上中学那会儿，我们经常在电梯里相遇。她头发很多很亮，每次坐电梯的时候都会嘴里念念有词，像是精神不大正常一样，也有时候会因为一点小事破口大骂。我们俩其实也算小时候一起长大，我记得有一次大家一起在楼下玩完了回家，大家聊得开心呢，她就差点忘了下电梯，等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她倏地一下从正在缓缓关上的电梯门间窜了出去，把满电梯的人吓得够呛。那时还是那种老式的电梯，经常坏，而且不会因为电梯门那里站了人就弹开。我们就姑且叫这个姑娘阿电吧。
我再听到阿电的消息是我第一次从加拿大回北京的时候。听说阿电上了大学以后怀孕生了小孩，做了未婚妈妈，已经辍学。阿电这个样子，和张麻子还有他那同样嗜酒如命的儿子脱不开关系。张麻子喝酒，张麻子的儿子也喝酒，并且喝没了自己的老婆。阿电跟着爷爷和爸爸过。阿电的父母是她上中学那会儿离婚的，阿电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变成那个神神叨叨骂骂咧咧的怪女孩的。所以当我得知阿电的遭遇之后，我立刻在脑海中排演了电视剧中的常见剧情：阿电在家里被酒鬼父亲暴打，终于在上大学以后遇到了某男子，某男子给了阿电父亲一般的温暖，阿电受宠若惊，失身之后遭到抛弃，生下孩子。为什么不做好防护措施呢，为什么不去做流产呢，可怜的阿电，她能做什么呢，她还有未来么？
可是，张麻子的死是在他的重孙女出生后一年的事，不知道张麻子抱没抱过那个可怜的孩子。我不相信张麻子是被气死的，我也不相信喝了这么多年酒的张麻子能从酒里喝出快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