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蝗山:不堪回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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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雨还没有停。赖在床上,雨敲打木屋顶滴答滴答的清脆声音,暖和的被窝,这些安眠的催化剂,让我惬意得浑身懒洋洋。活动一下身子,全身酸痛,尤其大腿简直动弹不得。
出门洗脸刷牙。洗干净了的手,戴上隐形眼镜,模糊的世界一下清晰起来。
突然觉得左手腕有一阵剧痛,心想什么虫子咬我一口,顺手捋起袖子准备抓痒。可是,进入我视线的是一只软体动物,黑褐色花纹,蠕动着吸附在我的皮肤上,细长的身体已经开始变粗。
蚂蝗!!
我惊恐地在心里尖叫了一声。
我看过资料介绍,墨脱的蚂蝗有小黑花和大黄花之分,眼前正在吸我血的这一只分明是小黑花的品种。只觉得浑身顿时起来了鸡皮疙瘩。
我还没有做好迎接蚂蝗的准备。向东告诉我,这个地方是没有蚂蝗的,所以我到水边洗脸时没有做任何防备。它一定是在那时候偷袭了我。
蚂蝗喜欢潮湿,生活在低海拔潮湿的树林里,有阳光的地方绝对见不到它们,下雨天的树丛和水边则是它们的乐园。它们身体两头都有吸盘,一旦有人经过就搭上来吸血,吃饱了的身体会膨胀好几倍。
蚂蝗的身体滑溜溜,很难抓住,它最害怕的是火,一般一烫就会蜷缩身体掉下来。大伙赶紧拿出打火机帮我。
我苦着脸不看自己的手腕,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异常恶心。蚂蝗被清除以后,手腕上留下它吸血的窟窿,鲜血仍然不停地往外冒。我用创可贴压住伤口,有点痒,还有点痛。
我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中了第一枪。
受苦受难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胡乱吃了几口面条,把吃的喝的装进包里。我拿出绑腿,学着别人的样子往腿上缠。
穿的是登山鞋,鞋帮很高很厚,距离脚踝远,绑腿不好打。而且今天不敢再穿快干裤,防水裤挺厚。先把长长的绑腿卷好,然后从脚踝往上一圈一圈缠绕,直到小腿肚子。
打绑腿一可防止蚂蝗钻进腿里,二可缓解腿部肌肉的疲劳。他们这样对我说。我并不以为然,以往徒步从来没绑腿不也好好的?不过一想起蚂蝗,我禁不住浑身一颤,我还是打上绑腿吧我。
打绑腿也是有学问在里面的,太紧了走路腿难受,尤其爬坡时。太松了起不到缓解疲劳的作用,更可怕的是蚂蝗会寻找缝隙钻进去咬你。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死里绑紧。一边绑一边想,挨刀杀的,看你们还怎么咬我!
这一天,墨脱的蚂蝗都发疯了,我也疯了。
饿疯了的它们疯子一样地进攻我们,我神经紧张几乎也成疯子。
离开大崖洞不久,道路开始狭窄,路边的灌木越来越密越来越高,很多地方几乎淹没了路面。蚂蝗平时都趴在树叶上睡大觉,每当有人走过,它马上身手敏捷地伸长脖子,以最快的速度蠕动,用触角搭到人的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袭成功。它嗅觉灵敏,远远就能闻到人的味道。尤其人烟稀少的地方,和每年刚开春的4、5月份,穿过林子要想避免它们绝对不可能。
我全副武装,打着绑腿,衬衣束在裤子里,冲锋衣所有的透气口都关闭,戴着帽子,扣好袖口的扣子,提心吊胆,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向东后面。
书上说了,走在最前面的人打草惊蛇,最容易被蚂蝗叮上。我记得很清楚。
不时有没过头顶的枝条拂过脸和头,真担心那些该死的家伙趁机搭上来。还有路边的数叶,每走一步都有大量叶子擦过我的腿和脚,还有腰和背。在心里不断祈祷,菩萨呀保佑我不要被咬。
蚂蝗把它的吸盘附上人的皮肤时,会有一阵尖利的疼痛感,我想凭这个来判断自己是否再次被咬。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早上被咬了一口以后,伤口一直隐隐发痒发痛。走在路上只觉得全身都痒,这里抓一把,那里摸一下,也顾不上什么雅观不雅观了。
出发半个多小时以后,我觉得左腿肚子上很疼,还很痒。可是打着绑腿呢,大概是心理作用。
我不好意思停下来整理,担心会影响队伍的行进速度。可是那痒和疼的感觉越来越剧烈,我走着走着就俯身抓几下,隔靴搔痒也不能解决问题。
找了块稍微开阔的地方,在有蚂蝗的树林里最好不要坐下,即使是休息也得站着,远离植被为佳。因为那些可怕的东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附身。
一层一层打开绑腿,拉开裤子,这一次我的尖叫没有能忍在心里,妈呀,一只蚂蝗正在吸我腿上的血!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都把绑腿打得那么紧了,它是怎么钻进去的啊?
不就是蚂蝗吗?有什么好怕的?我给自己打气。
其实也是不害怕,只是觉得恶心。想想啊,粘乎乎湿漉漉的一块肉趴在皮肤上,吸你的血,一想起来我就不寒而栗。
中午在汉密休息。然后过了老虎嘴,很快就到了阿尼桥。
棚外有几匹马在吃草,刚刚驮了东西到达这里。它们浑身是血,都是被蚂蝗盯的,每匹马身上都还趴着不少正在吸血的蚂蝗,我看见那些蚂蝗的身体鼓得有人的大拇指那么粗,超过了本身体积的十倍!最可怕的是居然还有蚂蝗盯在马的眼睛上,鲜血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看到那些可怜的马,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流血。我大声地问,这是谁的马?这是谁的马?为什么不帮它把蚂蝗扯下来?
问了十多声仍然没有人搭理我,我小心翼翼得靠近马,想为它把身上的蚂蝗抓下来。一个门巴小伙子走过来,在地上拣起一根树枝,使劲把我边上一匹马眼睛上的蚂蝗刮了下来,然后把它戳断,鲜血顿时淌了一地。
进屋首要的事情是检查残留在身上的蚂蝗。
天色已暗,屋里只有炉膛里有点火光,我坐在通铺的木板上脱了鞋袜,才打开防水裤侧面的拉链,啪啪掉下两只肥大的蚂蝗,一看就是吸饱了已经动不了的。可恶!我抓起它们赤脚跑到火堂边把它们丢进去,烧死你,看你还咬我,心里觉得痛快多了。
边上两个县里的女干部也从身上找到好几只,她们不敢摸蚂蝗,我自告奋勇抓了,依旧丢进火里去烧。
觉得腰眼上又痛又痒,好象湿漉漉的,掀起衣服一看,妈呀,两个大窟窿正在流血,肇事的蚂蝗不见了踪影。
我吓坏了,它们爬到哪里去了?不会到我裤子里去了吧?
我想脱了衣服仔细检查,可这里只有一间棚子,棚子里几十个人几乎都是男的。
我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全身都有蚂蝗在爬。
突然看见棚子角落里隔了间小屋,卖食杂的地方。冲到里面去,请出里面的几个人,脱了外面的裤子,翻了个底朝天,请卖东西的小女孩帮我检查身体。
裤子里面没有!
裤子外面没有!
腿上没有!
腰上没有!
背上没有!
反复检查了好几遍,都没有蚂蝗的影子,女孩说它们吸饱了血就会掉下去,那先前那两只吃饱的家伙可能就是了。
稍微休息以后到桥底下洗脸洗脚,洗袜子洗绑腿洗鞋。水里也有蚂蝗,石头也有,真可怕,幸亏我们只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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