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火车

       我喜欢躺在火车硬卧，尤其是下铺，度过一天长途，缓缓进入深沉的黑夜。从铁轨处传来的摩擦与震动，通过车厢的部件传导进我的身体，这颠簸蔓延在身体里酥麻的感觉（尤其在临时停车时更甚）让我时而恍惚时而清醒，仿佛呼啸的火车行驶于我的身体，从眼睛到胸脯，从发梢到脚趾，从皮肤到血液。
       这是在长途火车硬卧车厢里的第二夜。
       从吸烟区溜进来烟草燃烧过的痕迹，随处漂浮的泡面碗的咸腻油星，还不理解旅行意义的孩童的惊惶抽泣，高壮中年轻易的粗重鼾鸣，大学生手机屏幕的亮光，幽幽穿梭的拿着扫把的乘务员......这一切以及无数双同我一样沉默却在夜里依然亮着的黑眼睛拧成一股绳儿，在冬季呼啸的北风中乘着一年里并不明亮的星光前进着。过路的滴着雪水的新鲜站台与故乡缠绵的怀抱轮番诱惑着我的思绪。
       在一条划开层层风波努力淌进银河的列车上，车窗外的山崖在黑暗中逐渐温柔进江水又偷偷匍匐为田野，铁轨旁的射灯忽儿扫进车窗里，扫过我的脸明晃而过如泥鳅的影子。我的心无比静谧和矛盾，静卧在这两条窄窄的轨道上，痴痴地透过车厢的顶部，望着银河中与我同行的飞驰的流星。我身体里的火车一站又一站的停歇与奔驰，千百情谊拥堵着、交换着、等待着，远赴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