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失去了你 在拥挤的人群中

  
（一）
     外公的肺癌是在两年前查出来的，接到妈妈的电话并不是很突然，因为之前就听说可能就是年前年后的事了，因为工作没有早点回去看他。
     昨晚当听到《我终于失去了你》。眼泪还是止不住留下来，“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世界那么大人群那么挤，从此以后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从小家庭比较大，家里的孩子比较多，但是都不在外公外婆身边，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老家去看他们。记忆里外婆长期有气管炎，怕热脾气也不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由她做主。所以外公是个沉默寡言小心伺候的角色。饭是他做的，衣服是他洗的，拉二胡是他唯一的爱好，也是他枯燥生活的精神净土。
    
    我已经记不清他拉过的完整桥段了，只记得每次都是在我们孩子的强烈要求下，他转身擦擦挂在墙上的二胡，安静的坐下，拉完一曲脸上总会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好久没练了，别听了，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二）
    外婆是在我初中的时候离开我们了，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外公在老年戏团认识了董奶奶，没多久就要和她结婚。家里当然是掀然大波，觉得他不应该在外婆刚走就结婚。外公没有理会家里人的意见，毅然决然和董奶奶领了结婚证。
    在我看来，董奶奶是外公这一生最大的决定。外婆在时，他事事听从，子女的事不要他操心，也没有谁表现出对他大家长位置的认同，在原来的家庭里，他是一个服务者，是以一个容易被忽略贡献的人。董奶奶喜欢唱戏，是个安静温柔的老人，当我带着好奇甚至带着一些崇拜的看到她时，我知道我不讨厌她。我乐于接受，我希望外公晚年能幸福。
    我不认为外公这样做是对不起谁，他只是在70岁的年纪做了忠于自己内心的决定，他和董奶奶在一起可以肆无忌惮的拉自己的二胡，可以和戏友们谈天说地不用担心因为回家迟而被骂。我不怀疑他对外婆的感情，父辈的感情是经历过苦难和岁月的洗礼的，所以他能够把人生看的更通透，外婆给他延续了后代，子孙满堂，所以他不会因为她整天骂骂咧咧而生气。外婆走后他找到对自己脾性的伴侣，不能说他把她忘记，他只是把过去的自己放在心中，选择了一种全新的生活罢了。
    只是，真的难过，外公和董奶奶在一起没几年外公就查处了肺癌。
    断断续续的治疗已经两年了。董奶奶也是个命途多舛的人，年轻时老公出了车祸，自己把孩子拉扯大，60多岁时才嫁给了比自己大快10岁的外公，志同道合没两年就要眼睁睁把另一个丈夫送走......年关将近，外公终于是熬不住了，说不出话了，吃不下饭了，我知道他一定很疼很疼。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我一直认为自己比同龄人多愁善感，这个话题我和妈妈讨论过。从很小的时候，我爱的人一个一个相继离开。我还能记得他把我放在手掌上逗我玩的小舅舅，给我买玩具三轮车的外婆，最喜欢我的四姨夫，爷爷，现在又是外公。死亡一次次逼近的时刻，我不知道我的手脚能够放在什么位置才能不然内心如此窒息，如何才能止住流下的眼泪，如何才能让疼痛的记忆止住。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这我知道。每天每天都有很多人在目送着亲人离去，很多人都和我一样无奈，唯一祈求的就是走的那个人不要走的太辛苦，如果必须去另一个世界，只求能让他不要太辗转颠簸，来个痛快的结局，让我们这些旁观的不要太揪心... ...
（三）
     外公是疼我的，虽然家里那么多孩子，我三四岁时他拉二胡我唱歌录的磁带他还存着。以前过年回家，他老是会说：“你小时候那是，唱歌跳舞说来就来，现在文静了。”说完就找出来放给我听.....
    我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记得自己青春期辗转反侧的初恋，记得父母送去上学的背影，记得男友第一次接送的寒冷，却很容易忘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苦苦的等待。老年人的生活其实真的很枯燥的，看看电视晒晒太阳出去溜溜一天就过去了，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就是过年全家团圆，如果家庭有纠葛矛盾的就自己顾自己的小家了，没有人特别顾虑过老人的感受。这两年，外公都是在舅舅家过的年，我们只有年初一才去拜年，给个压岁钱说说吉利话就都走了。嫁出去的姐姐妹妹家离得近也不去看，顾自己家的丈夫孩子了。
    我承认，我总感觉小时候因为家里孩子多，得到的爱少之又少，也不会对外公有过多的牵挂，刚知道他得肺癌的那会儿，心里很是难受。但是拉拉扯扯也两年多了，刚开始的震惊难过已经被时间磨得所剩无几了。
    
    这期间，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和选择，毕业的去向，工作的选择，继续恋爱还是结婚，我自己的事情已经把自己塞得满满当当，我不愿意也懒得腾出时间去关心那个带我妈妈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了。写到这，真是惭愧这两年外公和董奶奶过年的时候总是私下里多给我塞些钱，说我上学远，幸苦不容易。不在身边的外孙女不能给做吃就只能塞多点钱，这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唯一能做的。我能做很多，我却什么都没做，没有回去看他，没有打电话，没有给他买什么礼物... ...
    
    我知道他不会责怪我，他可能认为这是必然，私底下也会跟董奶奶叨叨两句，见着我们还是很高兴的。我愧疚，我忘记了小时候的那个小别院，敞亮的庭院外他拉着二胡我跳着舞，他的眼睛是明亮透着光的... ...
    早上醒了就睡不着了，记忆把脑袋塞得满满当当的，我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我需要回去了。如果在他生前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我会恨自己的。
    我终于失去了你
    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
    你劝我要耐心等候
    并且陪我渡过生命中最长的寒冬
    如此地宽容
    当所有的人靠紧我的时候
    你要我安静从容
    似乎知道我有一颗永不安静的心
    容易蠢动
    我终于让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
    我终于拥有了千百个热情的笑容
    我终于让人群被我深深的打动
    我却忘了告诉你
    你一直在我心中
    啊 我终于失去了你
    在拥挤的人群中
    我终于失去了你
    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啊 我终于失去了你
    在拥挤的人群中
    我终于失去了你
    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当四周的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
    我看见你眼中伤心的泪光闪动
        
                                我终于失去了你，我却忘了告诉你，你一直在我心中... ...
                                                                                        献给我的外公。对不起没说过爱你。
                                                                                                                           —— 梦梦
                                                                                                                     2013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