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植物图鉴（十一）。石榴

石榴，原产西域，石榴科石榴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株高2-5m，高可达7m。树干灰褐色，有片状剥落，嫩枝黄绿光滑，常呈四棱形，枝端多为刺状，无顶芽。单叶对生或簇生，矩圆形或倒卵形，全缘，叶面光滑，短柄，新叶嫩绿或古铜色。花朵至数朵生于枝顶或叶腋；花尊钟形，肉质，先端6裂，表面光滑具腊质，橙红色，宿存。花瓣5-7枚，单瓣或重瓣。花期5-6月，多为朱红色，亦有黄色和白色。浆果近球形，果熟期9-10月。外种皮肉质半透明，多汁；内种皮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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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还没有回归，但是紧张的空气已经蔓延到全岛。很多人卖房子移民，股市动荡不安，但是从九龙塘的屋顶望出去，周围依然一片宁静。隔壁玛利诺的女生们穿着白衫黑裙出入校门；对面楼里有提琴的悠扬乐声飘过；飞机贴着屋顶呼啸而过，降落在前面启德机场；教堂的钟声逢正点就叮叮当当地响；还有后面九龙会网球场隐约传来的击球声，一切都井然有序。
绿色的铁门进来是一条长长的车道，大狗们在车道旁边的笼子里待着，晚上才出来巡逻。只有厨房廊下何伯的八哥每次有人经过就大声问候“早晨！” 从后面的楼梯上去，二楼的客厅里冷气开得很大，朝东的墙上有高剑父的大幅山水。阿妈静静地躺着，她的手柔软温润，手掌厚实，是有福之人。许姑娘低头在阿妈耳畔喃喃低语，阿妈面容安详，看不出她是否听懂了我们说的话。这样静静躺着已经快十年了，孙辈们出生，长大，出国念书，客人们来来去去，而这个与世隔绝的卧室里，墙纸是淡淡的粉色蔷薇，连纸巾也多年没变，一直是同一个牌子的带水印花纹的加厚纸巾。
阿公的锦鲤在院子的池塘里游弋，金色的鱼鳞在阳光里闪闪发光。石榴熟了，裂开的果实里露出红色的玛瑙般半透明颗粒。一丝风都没有，棕榈树的叶子静止不动。戴胜鸟在院墙上叫了几声扑拉着翅膀飞走了。太阳把屋顶的水泥地面晒得滚烫，时间也静止了。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阿妈一个人带着金银细软翻山越岭去和阿公会和。除了随身行李，她还带着一只注满了蜂蜜的暖水壶，仅仅是为了不浪费壶胆的空间。暖水瓶承受不了蜂蜜的重量，半路上爆裂，金黄的蜂蜜流淌了一地，让阿妈心疼不已。所幸，没有遇到土匪和官兵，安然到达彼岸。
目不识丁的阿妈无师自通学会了算账，公司的账本一直都是她负责，用自己发明的符号清楚明了地记载所有账目出入明细。阿公总是说，只有阿妈酿的酒酿酒味又浓又香，是做熟地必不可少的原料。
                
                
家里搬到窝打老道之后，为了工作方便，阿妈决定学开车。刚刚开始学车就出了一次车祸，撞伤了腿需要长期修养。腿伤好后，她又锲而不舍地重新开始。在阿妈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放弃二字。
爸妈远在欧洲生了孩子时，阿妈一个人带着大箱子，辗转几十小时远赴重洋探望孙子。家中相册至今珍藏着阿妈抱着婴儿时我哥的泛黄照片。
而今儿孙满堂，她却无缘享福。小时候头一回来的时候，阿妈还安好，她拉着我的手，带我踏上绵延的石级，一路上山。山顶有香烟缭绕的金顶，那是向菩萨请安的地方。阿妈一生虔诚，菩萨却没有保佑健康的晚年给她。
明白病情不可逆转的时候，阿妈一个人躲到海边的房子洗衣服，直到双手在搓板上搓得通红。对于一个一生坚强，不曾在困难时掉一滴泪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从此要依靠别人照顾更折辱自尊的。而今日夜躺在这不见天日的小小斗室中，阿妈是否能够感知每个来探望的儿孙执她之手的温度和触觉？
石榴熟了，盛在一个青花瓷大托盘里，供在饭厅的八仙桌上，深红的果皮泛着暗紫的光泽。晚餐桌上有一道主菜是冰花酸梅排骨，这是阿妈从前最拿手的。女眷们议论着阿妈当年是如何一个人轻松搞定厨房里的所有的工序，阿妈的酸梅排骨，反沙芋无人能复制。可惜，那些传奇仅仅留存在长辈们的唇齿之间，那个时代的许多厚实记忆随着儿孙们一代代离家四散褪色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