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天鹅湖》——永远的红玫瑰，永远的黑天鹅

    
                
                
    一提到芭蕾舞剧，恐怕没有哪一部作品能像《天鹅湖》一样令人如此着迷，简直成为芭蕾舞剧的代名词。1895年首演之日至今一个多世纪以来，《天鹅湖》成为世界上几乎所有芭蕾舞团的保留剧目，也成为世界各地观众心目中当之无愧的完美经典。
    这部舞剧中最为人熟知并最受赞美的是第二幕与第四幕天鹅湖畔所展现的，纯美圣洁又富于悲剧色彩的白天鹅，这一深入人心的舞台形象。然而，或许很少有人注意到，《天鹅湖》这部貌似剧情简单，意境纯美的童话舞剧，却能够展露出人性深处矛盾与纠结的永恒特点。舞剧中第三幕出场的黑天鹅，便是这现实人性中欲望与无奈的化身。
    让我们先从天鹅湖的剧情说起吧。《天鹅湖》的故事取材于德国中世纪的民间传说。全剧共分四幕，讲述的是年轻的王子齐格弗利德在王宫与同伴庆祝自己的成年日。黄昏时分，王子来到森林中看见一群天鹅，跟随她们来到天鹅湖畔，并爱上了其中最美的一只白天鹅，即被魔王罗德巴特变成天鹅的奥杰塔公主。王子向公主起誓在王宫的选妃舞会上将选她作为自己的新娘，以解除魔王对公主的魔咒，恢复公主的人形。但在舞会上，王子却被魔王带去的外表酷似白天鹅的黑天鹅奥吉利娅所迷惑而背叛了奥杰塔公主，发誓要与奥吉利娅结婚。当他发现自己受骗后冲向天鹅湖边请求奥杰塔的宽恕。公主悲痛欲绝，纵身跃入天鹅湖中，悔恨的王子也随即投身湖中，与公主一起升入天国（根据版本不同，也有王子打败魔王的结局）。
    纵观整个舞剧情节的发展，细心的观众也许会发出这样的疑问：既然王子最爱的是奥杰塔公主，为何会将黑天鹅误以为公主而毫不犹豫地许下错误的誓言呢？白天鹅和黑天鹅，颜色都不一样，王子怎么可能搞错呢？这个可疑的情节安排，在我看来，却投射出人性中最矛盾也最真实的一面。吸引男人的女性类型大致可分为如白天鹅奥杰塔那样圣洁纯美的，以及如黑天鹅奥吉利娅那样魅惑妖艳的。男人们有时甚至希望这两种类型能够集于同一个女性身上。面对舞会上充满诱惑魅力的黑天鹅，王子也许会认为今晚的公主展现了更加性感迷人的一面。这不禁让人联系起张爱玲笔下那段著名的比喻：“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让王子心动的白天鹅与黑天鹅，就仿佛是振保生命中的两个女人，一个圣洁的妻，一个热烈的情妇。王子不可能同时拥有白天鹅与黑天鹅，最终只有带着悔恨与白天鹅一同葬身湖底。这就仿佛是悲催的振保，面对两个女人，挣扎之中只有砸碎他自己。
    所以，回头再看二幕和四幕中纯净美好的白天鹅形象，如果没有邪恶妖艳的黑天鹅的映衬，该是怎样的苍白无力？如果没有第三幕中性感魅惑的黑天鹅出场，如果没有黑天鹅咄咄逼人般的诱惑与挑逗，第四幕中的白天鹅又如何能在荡气回肠的“天鹅主题”音乐中，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尽显悲剧的强大力量，让观众激荡的情感获得最后淋漓的释放？然而，黑天鹅在这里起的作用却不仅仅是情节的推动力量。在我看来，黑天鹅与红玫瑰一样，她让人们正视心底最深处的分裂和纠结，让我们仿佛看到一道裂开的伤口，露出充满欲望的肉体和鲜血。
    这里选择的视频片段来自美国芭蕾剧院（American Ballet Theater）2000年推出的一版《天鹅湖》。该版本因其具有美国特色的豪华制作规模，激动人心的舞蹈编排、奢华唯美的服装设计和蔚为壮观的舞台布景，成为世界舞迷最受欢迎的版本之一。这段视频是舞剧的第三幕，即王子与黑天鹅共舞，王子受到黑天鹅诱惑的一幕。其中最著名的技巧展示就是黑天鹅连续32个挥鞭转（Fouettes）。这一“辉煌的技巧”一直以来作为评判首席芭蕾女演员深厚舞蹈功底的标准。但是作为普通观众，我们或许可以从剧情出发，将这32个挥鞭转看作黑天鹅引诱王子的杀手锏。除此之外，我们还会看到黑天鹅在魔王的示意下，模仿白天鹅的动作姿态，同时却以妖媚的眼神不断挑逗王子的精彩瞬间。在明朗热烈的舞会音乐中，人们就这样兴高采烈地享受着黑天鹅不可阻挡的性感魅力。原来，热烈的欲望追求如此动人，即使我们如王子般被迷惑也无怨无悔，心向往之。一部纯净如初的童话舞剧，从这个角度看，是否让你觉得有些邪恶而现实呢？
《天鹅湖》第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