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式早泄
这是一个关于真相的故事,但绝非等同于真相。
【有希子密室杀人案件】
1.
郭晓真副教授是第一个收到邀请函的人。上午十点三十分,课间休息铃沿走廊回响,旋律是施特劳斯的某一支圆舞曲。五个坐在后排的学生开始收拾课本,作势要从教室后门离开。郭晓真在黑板上书写三段论的一般规则,铃声持续一分钟,他得以写完最后一项“前提中不周延的概念,到结论中不得周延”。等他转过身,五个学生消失了,他摩挲着喉结走出教室。
教师休息室里已经有两个年轻讲师,他们窝在唯一一张沙发里聊天。其中一个正对门口,看到副教授,赶忙起身要让座。另一个讲师体态肥硕,他扭过头,用眼角余光瞥视郭晓真,脖颈周围挤出几圈笑脸似的皱褶。他似乎想站起来,又百般不屑,身躯挣扎着,像陷入流沙那样发出类似叹息的厚重声音。
郭晓真摆手告诉他们不必让座,他只是来喝水。说着,他记起刚才忘记带走茶杯,如今杯子连同教案都留在讲台上。于是,他只能从饮水机旁抽一只圆锥形的纸杯接了水,慢慢走到外面的走廊。俯瞰楼下期间,副教授做了一次统计,有五个女生、二个男生在推自行车,有十五辆自行车往食堂方向远去。他看到了马塞尔•杜桑的《下楼梯的裸体女人》:一个无性别无差别的人在同一瞬间完成所有动作,开锁、收撑架、拿车、推车、前跨式上车(同时后跨式上车)、身体前倾、蹬脚踏、身体左倾、身体右倾、前进、前进,保持分离的连续动态。
连续运动者在某一时刻回头眺望教学楼,郭晓真看到他(她)的相貌,心中一恸。他确信自己看错了。
喝完水,三个路过的女生向他问好,副教授点头还礼,同时感觉有了尿意,这时上课铃响了。他在铃声里想到休息室里的胖讲师,并不记得教工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他回忆起胖讲师脖子上的肥肉、弥勒佛、猪头),“显然,他认识我,而我好像是在一个梦里见过他。”
“真是奇怪!”副教授最后下结论。另一件奇怪的事情接踵而来,他回到讲台,发现教案上摆了一封匿名信,用红色火漆蜡封,上面印了一个“8”。副教授没有心思猜测来信者的用意,随手把信夹入教案。
“接下来,我们来讲三段论的四个格。”
2.
第二个收到邀请函的人名叫白居易(这个名字极其可疑)。七个月前,他赤身裸体,在足浴店被民警及协保人员摁倒在床。白居易提供了一种离奇的解释,拒不承认自己在足浴店,民警感到无法接受。
“你这是何苦。”接通知赶来的单位领导表示惋惜。白居易复述了一遍离奇故事,领导同样无法接受。他对天起誓:“千真万确!”
隔日,他丢了稳定的工作。
居委阿姨得知以后,热心地替他报名再就业培训项目,学习钳工基础。他每周去职业介绍所学习二次,五个星期之后,他手掌、手指累计锉破了二十二次,并且认为钳工的前景并不比插花或者搓麻将更好。他及时调转方向,在收到邀请函前的几个月里,就靠搓麻将赚钱(亦或是赔钱)。
收到邀请函那天的傍晚,白居易从昏睡中醒来,如蚂蚁一样用耳朵辨察环境变化。他听见窗外的水果小贩准备收摊;住602室的老头趿拉着痛风的右腿经过他家门口去遛狗,拖把头似的老狗晃动项圈叮当作响。稍后,白居易就等来了邮递员停放电瓶车的声音,他睁开眼睛。
白居易从“602”的信箱里掏出《新民晚报》,上楼回到床上迅速翻完。今年的第一只蚊子从他面前掠过,接着是第二只。他掏出打火机,想点燃报纸熏一熏屋子,这时他看到第十二版和十三版中间夹了一封信。
信封烧得比报纸慢,豁开口露出信纸和里层另外一个信封。大约烧到一半,火苗自行熄灭了。白居易顺手抽出信纸读起来,前半页尚且完好。
“302室白先生,您好。”(见鬼,这人怎么知道今天我会拿602的报纸?白居易很惊讶,继续往下读。)
“我们在诡迷俱乐部会员中发现您擅长推理,”(诡迷俱乐部是什么玩意儿?他想。)“因此诚邀您参加我们组织的私人聚会,只需推理一桩真实的案件,就可以获得人民币五万元的奖金。
“不过在此之前,请在收到本函一周内完成以下谜题,并将答案封入附随的信封寄回。落款务必署明您的名字,可以是真名,也可以是代号。
“《江户川有希子案件》
“江户川有希子住四人寝室,在二楼。12日上午,室友优子独自在寝室,门反锁。她最近和男友赤木刚分手。赤木的寝室在有希子寝室对面斜上方。9:00,赤木在寝室休息,听到女生寝室发出嘈杂巨响。中午,有希子回寝室,用钥匙开门,发现地上有胶布和细绳。优子躺在窗口下,没有血迹,可以闻到苦杏仁味。窗户从里面锁上,窗框有一个半径5毫米的小洞。
“有希子立刻下楼找寝管处理,时间是12:35。当她和寝管返回寝室,尸体不见了。这时,另外两名室友明日香、长月刚好回来,时间是12:40。明日香与优子素有矛盾,上午在离寝室五分钟路程的地方和男友逛街,中途因腹痛离开半小时,约9:15返回。长月在学校对面的网吧,有不在场证明。
“寝管没有发现异样,”
此句后面就是焦黑的信纸边缘。
3.
理应上形式逻辑课的上午,王美丽独自锁好寝室门,蒙头在被窝里哭泣。一个月前,她第一次接触毒品。酒吧里搭识的朋友让她服下两颗橙红色的药丸。
“这是麻果,吃了不会上瘾,”朋友说,“里面冷东西的含量非常低,会让你变得轻松自在,感觉到了吗?”王美丽点头,感觉自己越来越稀薄,如同滴到湖里的一滴墨水,慢慢润染开。“你会越来越轻柔,越来越漂亮,”朋友的手掌在她双腿的肌肤上游走,“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性感。”酒吧里的音乐仿佛来自另一时空,唯有朋友的声音格外清晰,词语像在倒带、继续、倒带、继续、倒带……
寝室门锁响动。她想:“顾梦瑶又忘带手机了。”她更深地埋进被窝,听顾梦瑶蹑手蹑脚地进来,慢慢就睡着了。直到中午,王美丽才被回来的室友吵醒,发现床头多了一封信。她启开信封读了一遍,没能理解江户川有希子案件。她又逐字逐句重读。
“……长月在学校对面的网吧,有不在场证明。
“寝管没有发现异样,众人离开。下午,有希子独自在寝室检查,发现一个直径3厘米的铁环和一根2厘米的细钉,而后被人打昏。她醒来发觉自己在学校库房,门从外面锁上了。23:30,有希子睡着了,库房门被打开,一个黑影进来,放下一个人离开。有希子趁机跑出库房去找保安。她和保安回来时,库房门又锁上了。保安打开门,优子的尸体横卧地上。
“请向:谁是凶手,用什么手法杀的人,整个过程是怎样的?”
三个室友在聊形式逻辑课上发生的怪事,王美丽突然意识到上午没有人回来过。“那么是谁进来给我这封信的?”她想。
4.
魔术师最后一个收到邀请函,却第一个寄出答案。他坐在酒店提供的临时化妆室里等待新郎。几分钟前,他表演完两个常规魔术,帽子戏法和香烟腾空。魔术师最近厌倦了在不同的婚宴、酒吧、马戏团之间奔波,开始攒钱筹备自立门户。多数情况下新郎们总会回到后台给魔术师塞红包,请求再加演一场。
穿西装的伴童走进来,交给魔术师装着邀请函的信封。魔术师满以为是红包,打开却是《江户川有希子案件》。“新郎给我的?”他问伴童。
伴童看着魔术师回答:“是一个不认识的叔叔,他说你会给糖吃。”
“没有糖。”
“切。”伴童扭头跑开。魔术师重读了邀请函,打了一个响指,一支钢笔便悬浮在食指与拇指中间。他潦草写下几段,最后署名“魔术师”的时候,化妆室的门又开了,这次是新郎。魔术师将回复装进信封,不紧不慢地摆开笑容,他想好了待会儿可以表演的节目,比如把全场的酒水变成清水,然后恢复如初。
5.
夜晚,魔术师回家前先把复函投进小区附近的邮筒。这个时间,郭晓真副教授躺在床上,试图和妻子做爱。妻子仍旧拒绝,挡开他探过来的手。副教授像章鱼那样慢慢缩回洞穴。一个小时过去,魔术师洗了澡准备入睡,白居易和王美丽都在梦乡,郭晓真还醒着。他看了一眼妻子背过身的轮廓,褪下内裤开始自慰。席梦思有节奏地颤动,妻子的鼾声跟着颤抖,副教授绷直身体,感觉高潮将至。忽然,他毫无预兆地睡着了。
凌晨,四个人都做了梦。魔术师在梦里见到王美丽;王美丽在梦里见到白居易;白居易见到了郭晓真和魔术师,郭晓真头顶悬着霓虹灯似的英语:“Aristotle”,魔术师牵着一个胖子的手,好像牵着一只气球。三个人梦里的四个人彼此没有交流,其中有人认出了对方,有人初次见到对方。
郭晓真的梦里没有其他人,他到了另一片天地,而且正被追杀。谁要伤害他?他没有概念。副教授从梦的开始就在奔跑,一直跑到梦快结束的地方,他蜷缩身体,躲在一只纽约楼道里常见的巨型垃圾箱背后。有东西一点一点逼近。郭晓真紧闭双眼,可是看得更清楚了。他看见蜿蜒爬过来两条巨大的古蛇,蛇鳞鲜红,眼睛血红。它们缠绕着矗立起来,在半空形成一个两米高“8”。
副教授吓得睁开眼睛,右手还握着萎靡的阳具。四天以后的早晨八点,郭晓真坐在校车第七排的座位,看着窗外又回忆起被追杀的梦,他觉得古蛇似曾相识,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他打开包要拿教案出来,发现白色的信角戳出教案,于是抽出信封。原来封口的火漆印并非“8”,副教授端平信封,那是一个无限符号,由一条双头蛇组成,首尾各长一枚蛇头,蛇头相对,吐出的蛇信绞作一条,将无限符号封闭起来。
起初郭晓真以为有希子案件十分容易,可是直到下车,他设想的六种理论都存在漏洞。那天他在教室、教师休息室以及办公室都考虑过案件。他用P代替有希子,S代替优子,V代替明日香,M是长月,N则是赤木,保安是Y。而未知项X代表凶手,既可以指单数,也可以通过连等号表示复数。整整一天,副教授徘徊在数条推理关系式中。下午四点零六分,他在撒尿,一个方尖塔似的高个男生在他旁边的位置撒尿。郭晓真一边整理裤裆,一边在心里完成最后一项真值替换,得出了谜底。他很高兴,主动向撒尿的男生打招呼:“你好。”
副教授赶在回市区的校车出发前写好了推理过程,署名“亚里士多德”,并将回信丢进校门口的邮筒。这天晚上他没有碰妻子也没有自慰便安然熟睡,在凌晨一点左右进入梦境。他仍躲在垃圾箱背后,巨蛇不见了,追杀令依然有效。
郭晓真上床的时候,白居易麻将正搓得兴致盎然,几乎在郭晓真现身垃圾箱后的同一时刻,白居易摸到了一张九筒。这不至于导致和牌或是输一局,但是组牌的时候,一种近乎灵光的生物占据了他的大脑。白居易在一刹那同时看到了过去和未来,看到了有希子案件的全过程。他好像分裂为六个隐形人,在图书馆、在寝室、在楼道、在学校库房、在明日香身边、在长月呆的网吧,以各种视角观看12日发生的谋杀案。有时他是一本书,有时他成了明日香的男友,在寝室他则是那扇钻了洞的窗户。等白居易回到麻将台前,幻觉中的他已经自动打出好几圈,败局近在咫尺。他算了账,匆匆离开。“输不起。”几个牌友评价。其实三个月以来,他已经背了两万元的债。
白居易写下答案后就去睡了,到下午醒来偷拿501室的报纸时,顺便寄出回信,署名“白居易”。此时正是邀请函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而对于王美丽而言则还剩一天。六天以来,王美丽都试图解开谜题,只是屡屡碰壁,一筹莫展。她上网查询江户川有希子的信息,分别在豆瓣网和百度贴吧发现了这则案例。随着调查的深入,王美丽归纳出一些有意思的情况:案例最早出现在百度贴吧,时间是2009年1月23日,由网友“奶嘴皇帝”发帖(http://tieba.baidu.com/p/529818801)。最后一次记录是同年5月19日,豆友“My Themis”发布在豆瓣日志中(http://www.douban.com/people/4221707/)。二人身上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在发布案例后不久均从网络上消失了。两篇网文都引来一些回应,最后的跟帖在2010年2月5日。“奶嘴皇帝”称倘若达到1000个回复仍没有正确回答就公布答案,可惜最长的帖子也只有82条回复。此后江户川有希子案件被埋没在浩繁的网络信息中。王美丽还查到“Themis”意为法律,音译成“忒弥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正义女神,她无法判断这和案情是否有关系。
王美丽的室友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她的调查,顾梦瑶又开始数落上海的诸多缺点。顾梦瑶是云南人,家道殷实,王美丽在内的其余三人都住上海本地。“上海太拥挤了,楼造得那么密集,根本比不上大理。”顾梦瑶说。“那你倒是别考过来呀。”王美丽终于听不下去了。就这样,期限截止的晚上,她又加入女生寝室惯常的小小攀比中,把江户川有希子渐渐抛到脑后。
6.
三个月以后,当所有人像王美丽一样遗忘了有希子,郭晓真、白居易、魔术师在同一天各自收到一只包裹。郭晓真的包裹里放了第二封邀请函、一张交通卡以及一副白色麻布头套,眼睛和嘴的位置镂空,额头的地方用黑漆印了一个名字:“亚里士多德”。白居易和魔术师的包裹里只有邀请函和头套,没有交通卡,白居易的头套上印着“白居易”,魔术师的头套上印着“魔术师”。
邀请函注明了聚会的时间地点,另外强调:“请各位戴好头套赴会,谨以头套上的名字称呼彼此,勿泄露自己的身份,同时不要携带任何通讯器材。”
第二天,王美丽也收到了包裹,里面是邀请函、交通卡和头套,头套上的名字是“有希子”。她读了邀请函迷惑不解,邀请函的内容和另外三人收到的一模一样,首先祝贺王美丽顺利解答了案件,随后邀请她参加聚会,推理真正的有希子密室杀人案件。王美丽以为其中必然存在误会,因此不准备去聚会地点,但是看到交通卡,她又改变了主意,觉得如果不去可能更愧对组织者。
因交通卡改变主意的还有郭晓真副教授,他在三个月里接收了四名攻读博士学位的新生,分别到厦门和北京考察了一次,家事依然剪不断理还乱。对于邀请聚会的事,副教授认定是一桩无伤大雅的玩笑。如今交通卡躺在手心,他感到组织者当真颇费心思,不好意思不参加聚会。
到了约定的日期,白居易踏着自行车从家出发,赶到约定的地点足足骑了两个小时。抵达目的地前,他将头套罩上,大小正合适。邀请函标明的河滩边已经站着三个同样戴头套的人,能看出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D日录音记录】
亚里士多德:……说来听听。
魔术师:看起来人到齐了。呵呵,白居易,不错的代号。群贤毕至,等待戈多。
白居易:唔,亚里士多德,魔术师,有……
有希子:有希子。
白居易:是那个案子里被害的人?
魔术师:被害的叫优子。
白居易:抱歉,记不住人名。那么,谁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一段时间的空白,有流水和缓的声音、鸟鸣、风擦过麦克风的噪音。)
亚里士多德:我们继续吧。
白居易:他们刚才在聊什么?
魔术师:没错,我研究过一阵。早泄又叫早发性射精,分两种,病理性早泄和心因性早泄。每一种都是对男人的变相阉割。
有希子:女人就没早泄了?胡说。
亚里士多德:能治疗吗?
白居易:推理聚会成了生理聚会。我先到周围转转。
魔术师:病理性早泄可以进行微创手术,阻断海绵体外侧的敏感背神经。心因性早泄只能靠心理治疗。
有希子:精神分析?
亚里士多德:精神分析是伪科学。
魔术师:对于女性早泄的研究是伴随女权运动而慢慢提起的。
有希子:无疑是有的,对吗?
魔术师:我不清楚。
亚里士多德:早泄就像是……
白居易:死亡。在你意料不到的时候,什么事情都结束了。
有希子:吓我一跳!
白居易:哈哈,好歹来点推理聚会的氛围。
亚里士多德:这么快回来了?
白居易: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他们怎么讲到早泄的?
有希子: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说了。
白居易:现在几点?
魔术师:离六点还差十分钟。
有希子:邀请函上的时间就是六点。好热。
白居易:好像有一辆车停在对岸,看不清楚。
亚里士多德:我们过河瞧瞧。
白居易:怎么过去?没船又没桥。
有希子:你真的是魔术师?
亚里士多德:我想我们应该守规矩,组织者要求对身份保密肯定有其用意。
魔术师:我推测身份保密可能是对我们的保护,就像人大代表的言论豁免权。组织者很可能是某个官方机构。
白居易:公安局?还是,国安局?这些头套倒是像三K党。
有希子:你真的是魔术师?
亚里士多德:也可能是马里尼大师。
有希子:谁?
魔术师:《死亡飞出大礼帽》里的魔术师,同时也是侦探。
有希子: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我读过那本小说。
魔术师:可惜我不是侦探。
有希子:那你是不是魔术师?
魔术师:来,握住我的手。
有希子:啊!怎么回事?!
亚里士多德、白居易:怎么了?
有希子:他手心一下子烫得像开水。
魔术师:你也可以来试试。
亚里士多德:不必了不必了。
有希子:你是怎么办到的?
白居易:揭秘会违背魔术师的职业道德。
魔术师:实际上所有的魔术无非是机关、技巧、障眼法,万变不离其宗,而且归根结底魔术师的本领就是定位人类的心理死角。这和密室杀人手法是一个道理。
亚里士多德:说起有希子那道题,我还有一点疑问……
有希子:六点整了。
(约十五秒,众人沉默。)
有希子:快看河里!水退了!
魔术师:水位下降很快。难道是退潮?
亚里士多德:这种地方,不可能。
有希子:咦,对岸有人影!
白居易:既然时间到了,还没有人来接我们,不妨到对面看看。也许他们在对岸等我们。
魔术师:再等一会儿……好了,差不多见底了,我们过去吧。
(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脚步声、衣裤悉索声,听不清是谁说了一句:“小心!”)
魔术师:有点奇怪。
白居易:怎么了?
魔术师:河床里一丁点淤泥也没有,这不正常。感觉这条河像是新近挖凿出来的。
(录音中断)
【D日录音记录;第二段】
白居易:大众途安,看起来是新车。
亚里士多德:没有人。
魔术师:也没有牌照。
白居易:我进去看了,不像是租来的车。导航仪上设定了目的地。
魔术师:应该是组织者让我们开到目的地去。
亚里士多德:你怎么知道?
魔术师:他们在导航仪底下留了纸条。
有希子:什么人?!
亚里士多德、白居易、魔术师:出什么事了?
有希子:那片林子里有人!
亚里士多德:没有看到啊,是不是你的错觉?
有希子:不可能!我感觉一直有人在观察我们。
亚里士多德:我们还是先上车吧。
有希子:等等!你们知道《费马的房间》吗?
亚里士多德:你想说什么?
有希子:那是一部西班牙电影,影片里也有四个人,收到邀请在河岸集合,又跟着导航开车来到一座古堡。而后他们被困在一间房间,四面墙壁背后各有一台液压机推动,将房间越挤越小。
白居易:我看过。凶手就在四个人当中。
(四人沉默。)
有希子:把我们集中到这里很可能是一场阴谋。
(四人沉默。)
亚里士多德:你会不会太敏感了。
有希子:我不去了。我要回去。
白居易:我觉得有希子说的有道理,从收到第一封邀请函以来,事事透着蹊跷。我有一个提议。
(停顿。)
白居易:我们也不能白来一趟,我们开车走,折价卖掉,估计可以拿到二十万,每人分五万,就和组织者承诺的一样。他们也没有损失多少,不会追究。怎么样?
(四人沉默。)
白居易:如果你们不同意,我自己把车开走,二十万我一个人拿。
魔术师:这次聚会的确古怪得很,我也感觉不妙。
有希子:我同意。
魔术师:我也同意。
亚里士多德:我觉得还是应该守信用。
白居易:那你自己去吧。亚里士多德的五万我们三个平分。
(沉默。录音底噪)
亚里士多德:算了,走吧,我来开车。
(录音中断。)
【D日录音记录;第三段】
亚里士多德:真的不会有事吗?
白居易:头套的好处就是我们谁也不认识谁,分了钱以后各走各的阳关道。
有希子:关上窗开空调吧。
亚里士多德:其实密室随处可见,关上窗,中控锁死,车厢就成了最好的密室。而且这个密室里也有一个“有希子”。嘿嘿。
有希子:亚里士多德老师,一点不好笑。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魔术师:那我来变个小魔术吧。谁给我一元硬币?
(停顿。行车噪音。)
魔术师:好。看好,现在我把硬币贴到挡风玻璃上,用手掌压住。五,四,三,二,一。
有希子:天呐!太神奇了!
白居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亚里士多德:是真的么?让我摸一摸……
白居易:你小心开车。
亚里士多德:硬币还真嵌到玻璃里面了!
有希子:你动作太快,我都没看清。
魔术师:接下来,我还要将它拿出来。我会放慢动作,你仔细看,还是先用手掌盖起来。
(全部录音至此结束。)
【有希子密室杀人案件】
7.
那天,郭晓真、白居易、王美丽、魔术师分四路到达了邀请函注明的地点,却坐在同一辆车里离开。途中,他们继续聊天,魔术师冒险表演了六个近身魔术而没有穿帮,让气氛十分欢快。四个人一路想着自己的心事,比如白居易想到五万元首先可以填平赌债,不觉笑起来,他忘记了自己的自行车还停在河滩边。其余三人的脸上也洋溢着落日余晖般的笑容。
谁都没有注意车的行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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