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这个人
在城市久了,人容易迷路,当我迷路时,遇见了扎西。
扎西姓吉,并不是藏族,地道的北京人,十年前跟西藏结缘。他的姓藏译扎西,有句藏语:扎西德勒——转译过来就是吉祥如意的意思,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结识他,还有段小故事。一次,无意中翻看他们的杂志有关于敦煌的文章,由感而发写了篇小文过去,此后就有了联系。偶尔我会跑到他的博客上溜一圈,上面有他的照片,戴着眼镜,一个文弱书生。
得知他大老远、从北京飞到乌鲁木齐,要转道南疆喀什再进西藏阿里。我在他住的酒店不远,选了一家新疆饭馆为他洗尘。
坐定后扎西就说,你应该写字,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我要看。
他的理由很简单,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应该写?
他像极了我从小一起玩的邻家二哥,无论长相、神情都象。眼神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说话时,我把两人的头影变戏法一样、在脑袋里叠来叠去。那个哥哥现在已经结婚了,人在北海;扎西也结婚了,他的NUONUO(藏语:宝贝)卓玛在西藏。
我按门铃,门开的同时,一张年青的脸挤在门边,冲我粲然一笑,惊诧之余,我忍不住大叫:"你就是一小孩儿",话音未落人蛰进房间。
我记得有关人的一条法则:一颗阴暗的心,永远无法托起一张灿烂的脸。回头看他,关好门的扎西延续着这种灿烂,一如他开门时的样子。
扎西并不是我所说的孩子,走在街上我从他背后仔细瞧,他的背分明是微驼的,胸涵(含)着,一米八的个子,被T恤和LEE牛仔裤包裹的身体显得欣长瘦弱。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如果换身僧袍,他就是藏区跟人辩经的僧人。只除了一件,皮肤不够黑。
扎西跟我说:我不知道是因为卓玛才爱上西藏,还是因为西藏才喜欢卓玛。这话说得让人恍神:这有什么区别吗!
他跟单位请了两年长假,其间走了很多城市,给当地的人拍照,记录他们的故事,他喜欢问他们的理想。他无数次往返于西藏,有时我有种错觉,他去的每一个地方,实际最终是为了让他到达西藏,他这辈子唯一要做的事:走通西藏。
因为这个原因,让他的人生多了层底色,他有着象僧人一样的专注和虔诚。一个"边缘人",在不同的城市间游走、漫步,旅行中收获了太多的发现和好奇。
此次在乌鲁木齐,他扛着他的佳能40D相机,在广场拍摄洒水车的水注喷射;在维族餐馆、在巴扎上、在城市的高处红山嘴、在街角、在不经意处,拍摄人群,体会城市的状态,人的状态。
走在街上,他会拉住我的胳膊,让我避车,会摸着我的头发,说你这个小孩儿,彼时我的心中没有一丝杂念。
他的笑是他进入不同人群的通行证。
他会对拍照的小孩儿伸开双臂笑着说,宝贝儿跟我走吧。孩子就钻进他的怀抱。他抱起孩子,跟孩子的妈妈聊天,问对方的生活。他会在红山上拉紧拍照男孩的衣襟,让对方扣好扣子别着凉。
接下来,我仔细观察,他随时能打破这种陌生。上完厕所他会要来纸笔,帮维族人修改墙上的错字,喊没做成我们生意的维族小伙搂在一起,让我给他们合影。
当然他也不是总好,他有很多问题会把我问得很晕,显出一种对这个城市不了解的笨拙。对于在这个城市迷路的人,我对这个城市的大和小都无从把握,这个城市在我的眼里更象一个又一个方盒子的堆叠。他的出现让我在迷途中重新审视自已,思考这座城市。
我们还谈起海明威,谈到卡尔维诺,谈到他喜欢的电影: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和张艺谋的《活着》,谈阿城的《威尼斯日记》,谈侯孝贤,杨德昌,我说我更喜欢杨德昌,喜欢他的《犄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我想到那个说起战争与和平的小子——一个人与世界的对抗。
他鼓励我让我不断的写,说我的内心很足。
古时有人这样形容一个女人的出场:如山如河。
即将与扎西再见,想到他的形容:他象一棵树,树冠密实,枝叶舒展;又象水有根,带着随形的温柔。
树最美的姿态是微风徐来时。
我走到高高的红山顶嘴边,看着满眼绿意和山底的人工湖,发现水木融城是这个城市的相。
想象彼时的喀什,扎西一定背着相机,融融漾漾的行走在人群中。
2008年6月4日午夜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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