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rowd
![]() |
文/桌子
网传盛光祖曾祖父是清朝末任“铁道部部长”。1911年,清政府免去梁士诒邮传部铁路总局局长职务;1月6日,盛宣怀就任邮传部尚书(铁路隶属于邮传部);5月8日,改制任奕劻内阁邮传部大臣。
同年,盛宣怀推动铁路国有化,导致保路运动;10月10日,革命党人借机发动武昌起义,辛亥革命爆发;10月26日,盛宣怀被革职。
2011年2月15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免去刘志军铁道部部长职务;2月25日,盛光祖就任铁道部部长。
2013年3月14日,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举行第四次全体会议,表决批准了国务院机构改革和职能转变方案。其中一项具体内容是,将铁道部并入交通运输部(设国家铁路局),组建中国铁路总公司。盛光祖成为共和国最后一任铁道部部长(新职位是中国铁路总公司法定代表人、总经理)。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倒有些意味深长。
很难说这个故事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我们的确看到,当资本在中国重新崛起时,铁道部就逐渐沦为众矢之的了。唾弃铁道部不仅变成吃喝拉撒的一部分,而且演化为一种象征,它标志了你有多少公民意识,它关乎政治正确。至于为什么,归根结底一句话——“铁道部是计划经济最后的堡垒”。但是人们似乎忘了一点,计划经济最后的堡垒里关的也许正是公共福利。
铁路的市场化未必会向着人们期待的方向发展,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市场化改革都会有利于公共利益,我们有理由担忧,铁路引进民资或外资是一个更危险的信号。然而对民粹主义来说,永远只有两头——小头指挥大头:你是政府部门,他说你垄断,垄断有罪;你市场化了,他说你火车票涨价,心都黑了。他们永远理解不了,自己才是改革的代价真正的承担者,而未必是受益者哦,因为每一个计划经济堡垒的倒下,几乎都意味着一项社会福利的终结。
至少在我成长的年代,机关、工厂、街道还都有自己的幼儿园甚至小学,单位子弟或者胡同里的孩子可以就近入学,唯一的手续就是报名。
中央编办副主任王峰说:
每次改革,被改革部门的人事都涉及到去留……设身处地为这些人做好安排,最大限度地解决他们在调整改革过程中遇到的实际困难和问题。
可是当年的工厂呢?国企改制、职工下岗、买断工龄,谁设身处地为他们做好安排了?那位后来享有美誉的好总理为这些职工安排了吗?
历史是最好的预言。当人们饱受上学难、择校贵、占坑苦以及各种变革洗礼的时候,有什么理由去痛骂曾经保护过我们的堡垒?是翻身的资本把大众推向了边缘,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在微博上成为他们的粉丝?有些人,应该永远被拉进历史的黑名单。
所以,当你打开血红的钱包时,你的胜利也许并不属于你,甚至连你的欢呼都只是配音,因为在巨大的笑脸上我相信有人发现了那只看不见的手——资本的车轮滚滚向前,不向资本开放,资本就把你变成公敌。
盛宣怀被看作清末资本主义近代化的奠基人,在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年时,北京有报纸回顾了这样的情景:
盛宣怀在成立铁路总公司时,是主张商办的。他认为,铁路归商办,外国人要求造铁路可以不归外交的交涉范围。
商办的铁路怎样呢?
各地士绅纷纷上书,抨击外资借款修路利权损失太大,再加上沪宁铁路的用途浮滥,掀起了铁路收归自办和民间商办的高潮,盛宣怀成为千夫所指的攻击对象。
路政一团混乱,商股还被贪墨一尽,致使旧股不能还,新股不能招。各省的铁路老板们,成天将拒绝外资的爱国口号挂在嘴边,张之洞用巨款从美国人手里“收回利权”的粤汉铁路,“利权”既没有归于政府,也没有归于百姓,而被“爱国者”中途截留了。这些“绅士”不仅脱离了官方的监控,而且脱离了股东会的监控,贪污腐败成风。
而四川的情形就更为糟糕,“现开工二百余里,九年方能完工,全路工竣,需数十年。后路未修,前路已坏,永无成期。前款不敷逐年工用,后款不敷股东付息,款尽路绝,民穷财困。”此外,省与省之间、公司与公司之间各自为政,清政府因此认定商办铁路“奏办多年,多无起色,坐失大利,尤碍交通”。
借外资让外商修路高效快捷但权益外落,民间商办又贪腐成风效率低下。5月9日,清政府颁布了铁路干线收归国有的上谕。保路运动由此爆发。
这就是盛氏传说的意义。大家又一次走到这里,这回要做一个相反的、却顺应“人和”的决定,铁路再次对民间资本、外国资本放开。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虽然制度制约了资本,但“爱国者”与“绅士”要求私有化的本性不变,那时谁将成为下一个公敌?
夏东元在《盛宣怀传》代序中说:“终其生未能克服保守政治主张与进步的经济实践间的矛盾。”在一个颠倒的世界里,这句话在今天看来,似乎应该反着听。“保守的政治主张”、“进步的经济实践”,这些被历史抽空的概念重新放回现实语境中,纷纷被赋予了新的含义、新的立场。
![]() |
有人在微博上亮出从北京到武昌十二年不涨价的火车票,由此请设想,假如有一天,北京地铁也不再两块钱随便坐了会发生什么。你以为你要缴的税会减少吗?你以为原本补贴公共交通的钱会分给环境、教育、医疗多少?你觉得地铁票价的市场化会不会意味着你主动要求政府减少了应该提供的公共服务?你觉得资本会有多少热情发展公共交通?发展公共交通所背负的债务是不是会在债转股或者引入外部资本时出现贱卖和国有资产流失?
虽然我不喜欢贾樟柯的电影,但我还是想引用他的一段话(大意是):
我们不要再说中国仍处于转型之中,当我看见因为失地而睡在桥下的人时,我想中国的社会转型已经完成了。
意识到这些问题我们才能发觉,铁道部的消失未必一定象征着庶民的胜利,相反,这有可能是对资本的妥协,是明星的欢呼,是主权的沦落,是仅存的公共福利失败的开始,资本像所有骗子一样,用公平与迷信诱惑了愚昧。可笑的是,不知何时资本成了民意的代表,而这一切正是顺应了“民意”啊。
法国人古斯塔夫·勒庞写过一本大众心理学著作,英语名字叫The Crowd ,中文书名通常译作“乌合之众”,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点击右上角“...”按钮,可将文章分享给微信好友,或推送到你的朋友圈。
*扫描以下二维码,关注《口哨》微信账号。
![]() |
扫描二维码,可关注并订阅微信电子读物《口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