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浴室

在豆瓣首页看到一妞的日志，关于公共浴室，也勾起了我对这方“圣土”的不少记忆。
第一次进公共澡堂大约是小学时。跟表姐去她厂里玩，那时荆州的棉纱厂好像还蛮有名，厂里安排女工住在集体宿舍里，一群年轻姑娘们整天嘻嘻哈哈，跟大学宿舍一个样。
有一天表姐就带我进厂里的澡堂了。刚踏进去就感受到热气腾腾的气氛，在换衣间里，女工们说说笑笑像是在集市一般。她们擦着头发、身子，全身赤露，如同穿着衣服一般神色自若。我却受了惊吓，低着头如受刑一般。在表姐的一再催促下，磨磨蹭蹭脱了外面的衣服，内衣死活不肯脱，在表姐的不耐烦呵斥里，战战兢兢跟着进了里间。
一进去又是一阵惊吓。没有隔间的大房间里，水龙头下，站着白花花的肉身，有人走来走去。依然是谈笑自若，热气腾腾。那些丰腴的、饱满的、白嫩的肉体，在我小孩子里的眼里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反而如狰狞的面孔一样迎面扑来。
我再也不敢看了。那肉身一尊尊，仿佛变得神圣起来，我再也不敢看了。赶紧找了个水龙头，在雾气蒙蒙中，脱衣服背对着墙开始冲澡。除我之外，她们都在享受着这冲刷掉疲惫的快乐。
而我，自此对公共浴室产生了畏惧之情。每每想到澡堂，脑中都闪现一堆白花花、丰满的肉身，如同霹雳。
以后凡被邀请同去澡堂，我总要先问清楚，澡堂里有没有隔间，干净不干净。不管答复如何，思量再三，我还是宁愿保守地不去“凑热闹”。
后来上了大学，冬天排队进澡堂俨然是风气。再三打听了桂圆澡堂的浴室里外环境后，得知是有闭门的小隔间，这才和室友一起每周浩浩荡荡进几次澡堂。那时的澡堂还是刷卡记时消费，冲着澡看着头上计时器上红色的数字蹭蹭跳，总感觉这快乐的时光太匆匆。
再后来读研究生，宿舍在校外，楼下的澡堂进一次几块钱，里面也是小隔间，但破败简陋了些，于是就怀念校内澡堂的便宜和干净。
期间还有一次进澡堂的记忆是在大东北。老姨请客带小孩们“去洗澡”，说是洗澡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娱乐会所，洗完了还有小包间可以打牌、按摩，另有看表演的地儿，于是洗澡就变成了是一件很时髦的事。
去的时候屁颠屁颠的，后来老姨提出要陪我先去冲澡，我就害臊了。在熟悉的人面前赤身露体，可真尴尬。自己做了半天思想斗争，勉勉强强跟着进了女浴室。环境非常好，亮亮堂堂，除了我俩冲澡，旁边还有俩服务生在给人按摩。老姨脱得极其自然，我也就装作不在意了，俩人就挨着冲澡说话。老姨还提出帮我搓背，我婉拒了，老姨说我皮嫩肉薄也经不起这力。遂我就帮老姨搓了背。
这次又是看了熟悉人的赤身露体，尴尬总还在的。于是自此更提防起跟认识的人同去澡堂。
后来到上海，与人合租在上海的小弄弄里。教会遗留下来的老房子，两户人家共用厨房浴室，洗澡不方便，于是就跟室友去不远处的澡堂。
从小弄弄里出来，就到了上海顶繁华的淮海路。两个女孩拎着澡篮子，看着路边橱窗里高档的手表、成衣，一路走进澡堂。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继续走在顶繁华的街上，有一种“世间任我行”的感觉。
这个小澡堂更加简易破败，门口的换衣间也就一个长凳、两个破柜子，拿了干净的报纸铺好了才敢放东西。不过所幸洗澡水很热，不限制时间。房间不大，每个水龙头下站一个人，隔得很近。这个时候，因为彼此陌生，我已经对同性赤裸的身体没有任何抗拒心理了，就站在其中，跟随她们一样，慢慢搓洗。
每个来的人好像都会在这里打发很长的时间，每寸身体都洗得异常细致。有个姑娘还带了一瓶矿泉水，在热气腾腾的房间里洗得口干舌燥时，她就慢慢拧干瓶子喝一口，再慢慢洗。渐渐我就发现，来这里的人好像都经历了一周的辛苦，所以洗得异常仔细、开心、放松。
这算是我很开心的洗澡经历。因为那时我也是顶辛苦的人，在这里放松。
也许江浙沪都有进澡堂的习惯。去别人家，晚上被邀请去楼下的澡堂洗澡，我都很慎重的婉拒。因为怕遇到开敞着的公共浴室，但又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担忧，只说“在家洗就很好”。后来也发现，这种“同去浴室、同洗澡”或许是一种表示亲近、友好的方式，大家“坦诚相见”，互相搓背，聊着天，洗去疲惫，开心归来，就像共同完成一种“你我交好”的仪式。
可惜我还是对进公共澡堂心存着敬畏，我想就留着这点私心吧，就算是对记忆里那白花花的一群群肉身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