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晖走了 留下无声无光的夜与昼
(2013年03月24日《深圳晚报》第A18版:阅读·人物)
张晖,青年学者。1977年11月14日生,上海崇明人,南京大学文学学士、硕士,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部哲学博士、台湾“中研院”中国文哲研究所博士后,历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古代文学研究室助理研究员、《文学遗产》编辑部副研究员,兼任中国近代文学学会理事、中国近代文学学会南社与柳亚子分会秘书长。
3月15日下午,因患脑出血和急性白血病,青年学者张晖作别人世,年仅36岁。他的新作《无声无光集》刚刚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而他甚至未来得及将样书送给师友,便“带走了有声有光的人与文,只留下无声无光的夜与昼”(绿茶语)。
张晖的师友们在微博上悼念张晖,痛惜他的离去,而更多人是通过这些悼念的文字,认识了一位卓越的青年学者。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特别成立了“张贞观教育捐款”联络组(张贞观今年2岁,张晖之子),知名学者杨早、布衣书局的老板胡同等人,也先后在微博发起为张晖的幼子募捐、义卖的活动。认识张晖的、不认识张晖的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他表达敬意。
一位青年学者的离去,为何会引起如此大规模的怀念?为何学术研究的“朝圣者”,却常常面临坐冷板凳、寂寞无人问的境况?青年学者的生存困境让我们不得不追问,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他的工作计划,排到了2015年
《无声无光集》是浙江大学出版社启真馆所推出“六合丛书”中的一本,该书的责任编辑周运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去年6月,一位媒体朋友将张晖的文章推荐过来,周运与“六合丛书”的两位主编吕大年、高峰枫一看文章,就觉得“没话说”,张晖深厚的学术素养、生动的文笔,有一种打通了的感觉,于是立刻将其列入“六合丛书”。
周运与张晖到正式见面时已是7月初,在国家图书馆对面的一个餐馆,张晖虽身体单薄,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身体欠佳,他说话不急不缓,十分儒雅,充满了对学术研究的热情。张晖对周运说,社科院文学所有40万种线装书,这下他可找到宝藏了。张晖的学术方向是南明史,走的是陈寅恪“以诗正史”的路子,这和他从高中阶段便酷爱陈寅恪有关。南明史这个学术领域难度很大,对一手文献的阅读要求很高,一般的学者是无法进行研究的。
做古典文学研究很容易成为书斋式的学者,让周运印象最深的是,张晖的视野非常广阔,古今、中外无不涉猎,学术方向感也特别好,英语也非常棒。张晖说,他2013年的最大心愿,就是编完300万字的《龙榆生全集》(张晖大三时就曾写出《龙榆生先生年谱》)。当时,他正不停地跑全国各大图书馆,核对龙榆生的手稿。张晖说,等编完这套全集,自己还要为中华书局编一个杂志,为江苏古籍出版社编一套三部曲,等把这些做完了,他还想翻译《西方诗学》。把工作计划排到2015年的张晖,绝对是一个吓人的工作状态。
不求叮铃作响,只求无声无光
3月19日的追悼会上,有300多师朋好友前来与张晖作别,这其中有很多与张晖只有一面之缘。最让人心痛的是,张晖年仅2岁的幼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地哭闹。
周运对记者说,像张晖这样的青年学者实在太少了,三十几岁就取得了这么高的造诣,若待时日,必有大成。但这样一个充满学术理想的青年学者,却得常常面对生存的困境。周运说,据他了解,张晖和妻子是同班同学,结婚其实挺早的。但在社科院,工资非常低薄,加之家境也不好。早些年,他凭一己之力买了房子后,甚至连装修的钱都没有。张晖为了赚点装修费,还到新加坡教了一年左右的书。
张晖所做的学术都是冷板凳。如果考虑赚钱的话,以他的才气有很多种生存方式。但他选择了带着 “朝圣的心态”做学问,一路清苦坎坷,我们这个社会显然亏待了像张晖这样的青年学者。
张晖曾经告诉周运,他每天外出工作时,总能看到家附近的那座玲珑塔。玲珑塔古时在屋檐上挂有铃铛,微风拂过,叮铃清脆之声撒落四周人家。如今风铃早已不存,宝塔无声地沉默。 新书本叫《卤煮集》,后受此启发,才改为《无声无光集》,正如他短暂一生的治学态度——不求叮铃作响,只求无声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