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街道（上）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Robert Frost
冰凉的幕布渐渐降下来，冬天就快到了，给我屋子的窗框里配上一块玻璃成了当务之急。自从我租下这间屋子之时，原本应该存在于窗框之间的玻璃从来没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出现过。当时仍然是夏天，当夜色降临，微风和夏天的小虫从空洞的窗子里一起飞进来，坐在桌边的我右手仍然在奋笔疾书，左手在风的沐浴下轻轻举起，捏死一只只虫子，并且把它们扔回窗外。然而近来虫子的身影已经不见，而风却越来越刺骨，我之所以会租这间房子，是因为这里便宜的房租，与房租相应的就是这间房子的种种麻烦——当然包括这块不存在的玻璃以及那位房东太太。
这位太太应该已经有六十多岁了，耳聋眼花，但显然是个精明的人。最近每当我晚上回家，若有所思地看着空洞的窗框时，她就会低声嘟囔：“这房子是附近租金最低的了，去年我租给一个墨西哥人的租金比今年还高，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她的意思似乎是，既然我为房间付出如此之少，就不应该再因为任何理由来烦她。我当然不会就此却步，用尽最大力气在她的耳边吼道：“尊敬的房东太太，寒冬就快到了，我是个穷人，根本买不起柴火，更甭提空调了。我在此向您作出最卑微的请求，请您帮我的窗框里安一块玻璃吧！”房东太太侧着身子，竭力靠近我倾听，点头表示赞许，然后说道：“是的，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权利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空泛，以至于给我造成了一种错觉，她并不是在和我说话，然而她确实是的，因此我也对她报以微笑。
其实我完全可以自己请人帮我来装玻璃，但我在这个城市里没什么熟人，想要请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是不可能的。我的工作很忙，从清晨就要离家，一直到子夜的星辰升起来才能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那个陌生人显然只能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来安装——那是多么可怕啊——我不敢夸口说我在公司的职位有多么重要，但只要看看我有多少公司的文件需要放在家里，就知道决计不能让一个陌生人闯进来。他有什么理由不拿走他想要拿的东西呢？房东太太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而且眼睛也不好，他完全可以慢慢地寻找他想要的东西，把它们放在胸前，在房东太太的面前大摇大摆地离开。此后我又想到了我的同事，也可以说是我唯一的朋友——那个矮小的法尔法拉，在办公室里，只要你想找到他的时候，他准会消失不见，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他究竟是去做什么，但是来帮我安一下玻璃的指望总是有的。这样做仍然存在风险，在公司里他显然是比我更不重要的人员，在收入上也会比我更拮据，对于他来说，我这间便宜的房子岂不是更为需要吗？一想到法尔法拉将来可能坐在我现在的椅子上遐思，我就赶忙放弃了请他来帮忙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