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愁黯黯

推开阳台的门，就听到了淅沥的雨声。
夜很宁静。
雨云低垂，沉甸甸的，像一袭沉重的袍。
天地黯黯。一盏灯，一杯茶，一卷书，这样春寒细雨的南国之夜，亦是，此生此夜不常有。
在西湖泛舟的那个下午，春光柔媚。朋友在短信里说：“这个春天来得太早了，让人不安。”
一眨眼，晴光尽敛，换了漠漠春寒。而北方，正是雨雪霏霏。
恰对着单元门，一树梅花开得正盛。却应了冯端己的小词：“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送目。北枝梅蕊犯寒开，南浦波纹如酒绿。”
那沉沉的雨云，据我看，不过是东君随手裹的一袭袍子罢了。
春在途中。东君的车驾，是随时都要启行的。
只是，从沉酣的梦境里醒来，推开窗，居然，依然，雨雾弥漫。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腊梅已渐次萎谢。白梅盛放，一树琼花，雪清玉瘦。这样的料峭清寒，直教人将枝头莹然的雨珠错认成雪霰。“波摇梅蕊当心白，风入罗衣贴体寒。”只可惜一潭秋水，映不出春山眉黛，涵不尽梅影月华。
而在远处，更有一树红梅，在弥漫的雨雾里，亭亭。那一抹胭脂红，柔、润、温、清，真像是传说中的美玉，一旦暖日和光，便要化作轻烟，随着东风归去。*
                
                
春天，最怕见的，是沪上最经见的茶花。那样的艳光逼人，巧笑嫣然，一凝神，纷纷落红成阵。枝头残红，经雨之后，更是一片狼藉。
这时候，不能不想到刘梦得的竹枝词：“山桃花开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是侬愁。”便觉得整个天地，都笼罩在这一片“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的惆怅里。
何况，还有老杜，不顾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还一径里唱着让人落泪的歌：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
*坡仙红梅诗：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