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野草，亦如猛兽

  这几天总是想到一个词“痛苦”。我已经越来越少地用到这个词了，不止是很少用到，是很少想到这个词。
  最近着迷于做植物标本，为的是能够很好地保存下那些植物，使它们不会因为时间、水和空气而继续变化。在看着它们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大约就是一株杂草，岁荣岁枯。因为太过于渺小，所以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也只有自己知道。生长或者停顿，感受风雨雷电，迷惑或者清醒，茫然或者坚定，都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变化。你无法分辨草丛中的一株，所以你听不到一株草发出来的声音。在我看来，生活在人群中与生活在杂草中是毫无分别的。
  我不知道是本性使然或是刻意为之，我总是与人群保持距离。是的，我讨厌人类的绝大多数。可能是因为他们精明，可能是因为他们愚蠢，可能是因为他们总是寻求太多的关注。我既不关心他们，也不需要他们的关心。你见过一丛草去和另一丛草社交的么？
  可我又是善于存活在人群之中的。如果我愿意又有耐心的话，我可以在人群中活得很好。如同任何一个擅长于在人群中谋取利益的人一样，我能够在人群中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如果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的话。事情的问题在于耐心用完之前，对于社交关系的热情就用完了。无论是人群或者是自己，都让我心生厌倦。
  大概这样看来，我可能是个厌世而孤僻的人。孤僻，也许吧。厌世，绝对不是。
  即便我总是在疑惑，如何生活，如何继续生活。可是我准确无误地知道，我会尽可能地活下去。无论经历什么，无论快乐或悲伤，无论高贵或贫贱，无论欣赏自己或厌恶自己，我都会一直活下去。为什么？我不知道，本能？抑或是不喜欢浪费，或者是因为对于他人和自己的愤怒。总之，我会活下去。哪怕仅仅是为了每天躺在床上舒展身体的十几分钟，哪怕仅仅是为了让喜欢我的人更喜欢我而同时让厌恶我的人更厌恶我，哪怕仅仅是为了给别人添堵，哪怕仅仅是为了能让别人微笑出来的一瞬间。无论是因为什么，就算是没有了其他人，仅仅是为了听一听呼啸而过的风声，仅仅是为了看一朵云变幻的时刻，我还是会活下去。无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天打雷霹也会活下去。
  这种想法大概因为很多时刻我被自己的本能所支配。能够在人群中生活下来是因为这份本能，而做出许多冲动而愚蠢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份本能。这份本能让我披荆斩棘，亦让我步履维艰。有时我臣服于它，有时我抑制它。无论如何，它永远都存在，而因为它为我带来的一切，我都坦然接受，并不感激它也绝不怨恨。
  它大约是狂奔于旷野的某种四足生物。既不知为何而生，也不知会因何而死，惟有狂奔是它唯一目的。不是奔向何处，不是追寻什么，仅仅是狂奔。不知它去哪儿，也不知它下场如何，仅仅是狂奔。狂奔本身，即是自由。
  是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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