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新艳秋《六月雪》：最合格的学生

       我总爱关注点被历史遗忘的人物。那些已名载史册的人总是享受着万世供奉，然而身后寂寥的人对我来说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他们躲在角落里，那是聚光灯的范围之外，黑影遮蔽了他们应该有的华彩。历史总是鼓吹那些对对自己有利的，以便使自己更加新鲜靓丽，如人们交朋友一样，总不会有人说我的那个朋友乃贫贱至交，总要列出朋友的骄人身份，这样一来，自己也能亮眼几分。京剧界的“大王”“教主”自是不少，名角自有人纪念，要么写书吹捧，要么办纪念晚会，这些我也都看在眼里，其中的水分必要在心里过滤，但不可为外人道。然而有的人，总想写点文字，为他们单薄的人类回忆增加点力量，但更想使得他们的在天之灵不会孤独，也享受享受知音之乐。
    新艳秋这个名字早在接触《锁麟囊》这出名剧之时我就有所耳闻，但当时年少轻狂，又看到章对她的描述言语中带着有些不屑，心里便觉得此人根不正苗不红，因此也就暗自有些瞧不起。此后我听戏中新老总是不在我的名单之列，直到近日，新老越发引起我的尊敬，但更多的是感慨。新老留下的影像录音资料并不多，据唱片网上的统计看来，新老所录唱片多在二十三十年代，但也并没有达到余叔岩的程度，能够被奉为精华的。资料显示，新老当时被封“坤旦主席”，也不知是否有众星捧月、红极一时的状况，只是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声名全无，逐渐被人们忘记。从采访录像来看，新老说话总是很腼腆，谈及当年和程砚秋先生的种种，眼神里都透着兴奋，似乎是头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她说话朴素，绝无任何夸张，甚至整个人显得有些木讷，恐怕这也是她为何没有荣登世俗名誉之榜的原因之一吧。想想一个人“自古穷通皆有定”，她并无言慧珠等优厚的家世，稍带天分与努力便可光彩照人。相反，一个穷苦的人，一个女性，要在如此复杂的社会中仅仅是要保住自己的关乎命根的爱好，难哉！早年偷师学戏，中岁两度入狱，后因种种原因不得登台，八十岁再度登临舞台，瘦弱的身躯令人怜惜，然而这并未遮挡她的华彩，声线虽有些年岁带来的痕迹，但活脱脱地是程先生再世，委婉缠绵，如泣如诉，令人欲罢不能。不知为啥，我总觉得这样的人为我们卑微的生活带来新的希望，人的尊严还可以如此。在艺术的世界里，新老是自由的，她不受到世俗躯体的任何影响，她脱离了卑微，毅然登临人类所能达到的艺术的境界：忘我。岁月带走了新艳秋，但她的灵魂将常在。
子曰：刚毅木讷近乎仁。新老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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