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杰作——谈谈米亚斯科夫斯基的第十三弦乐四重奏

                
                
  
   刊载于2014年2月16日《新民晚报》
   说起俄罗斯作曲家，大家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是肖斯塔科维奇、普罗科菲耶夫等大家，其次接触到的则是鲍罗丁、格拉祖诺夫或者穆索尔斯基等人。但是，有一位一生共创作了二十七首交响曲的苏联作曲家，他的名字印在了近代音乐史的教科书上，被誉为“苏联交响曲之父亲”，他就是尼古拉.米亚斯科夫斯基。今天笔者想要推荐的，并不是他的交响曲，而是他所创作的一首弦乐四重奏作品。
   米亚斯科夫斯基1881年出生于今天的波兰华沙附近，是一位军事工程师的儿子。他从小就立志学习音乐，在聆听了尼基什指挥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之后更坚定了决心。他1906年进入了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成为了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学生，毕业后继续在该校任教，培养出了一大批人才。
   米亚斯科夫斯基一生共创作了13首弦乐四重奏。其中第十三弦乐四重奏不仅是最后一首四重奏作品，也是他一生的集大成之作。它诞生于1949年，那时风烛残年的作曲家已经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于是把这首四重奏视作自己的“音乐遗嘱”。
   请务必聚精会神地聆听一下它开场时缓慢的大提琴声部（第十二弦乐四重奏也巧合般地这样开场）。评论家称其为：“像一段谦卑的祈祷。单单这一点就能保证这首四重奏的杰出。”在接下去的部分里，特属于俄罗斯的浪漫主义展露无遗——一面是高音声部翻滚不停的舞蹈旋律，另一面则是低音声部微妙而带着几分神秘气息的伴奏。普罗科菲耶夫的弦乐四重奏是同一时期的作品，虽然并不大出名，但是你却可以拿它们与米亚斯科夫斯基的第十三弦乐四重奏作一次很好的对比： 普氏的四重奏（尤其是第二首）显然继承了海顿的几分血脉，织体清晰，不急不躁，活泼大度。可是米亚斯科夫斯基却更加注重粗粝的质感，保持了俄国民歌里的那种相对原始的韵味，特别是第三乐章慢板，那简直就是格林卡歌剧《鲁斯兰与柳德米拉》中某一位男中音的浅吟低唱。还可以猜测，第二乐章里急板里部分“粗野突兀”的处理方式为肖斯塔科维奇晚期四重奏的沉郁手笔开了先河。巧合的是，这首四重奏和老肖的许多四重奏一样，都是献给苏联杰出的室内乐团体贝多芬四重奏组的。
     在俄国女音乐学者古林斯卡亚（ Z. K. Gulinskaya ）1985年出版的米亚斯科夫斯基传记中，是这么评价第十三弦乐四重奏的：“柔软而诗意的开端并没有妨碍作曲家打破传统的四重奏模式，他在第二乐章里以大师的手笔将快板和回旋曲的不少元素结合在了一起，让人想到了俄国的童话故事。主题虽反复出现，但每一次都带着‘伪装’，特别是首尾两个乐章纯熟的对位法，让整部作品复杂、多彩而宽广无垠。”
                
                
   1948年，米亚斯科夫斯基和普罗科菲耶夫这对关系亲密的好友都被苏联当局严厉批评为“走形式主义路线”，与苏联劳苦大众的口味格格不入，然而，与普罗科菲耶夫健康状况急转直下，作品方向从个性化转变到了“爱国题材”不同，米亚斯科夫斯基似乎体现出了更为坚强的心智——批评风潮过后，他的潜能反而被激发了出来，作品产量急剧攀升，一首大提琴奏鸣曲、三首钢琴奏鸣曲和这首四重奏相继出炉，第二十七交响曲也大功告成了。有人回忆，作曲家的个性一直孤独而内敛，但是心内的火焰又是那么的炽热。自然，没人能对外部的严酷政治环境置若罔闻，但可以说，米亚斯科夫斯基数量惊人的创作成为了一种特有的、情绪宣泄的途径，而恰恰第十三弦乐四重奏，这首具备了交响曲一般力度和戏剧性的作品，成就了他生命最末端情感爆发的顶峰。
  其实，早在1958年，人民音乐出版社（原名音乐出版社）就发行过由由Н.尼科拉耶娃所作、马稚甫翻译的《 米亚斯科夫斯基的第十三弦乐四重奏》一书，可半个多世纪来，它一直是我国唯一一本详细介绍这首四重奏的专著，多少让人有点不满足。在唱片市场上，该曲的录音选择不多， 最容易买到的两个版本各有特色：历史悠久的塔涅耶夫四重奏拉得更为清纯通透一些，而新鲍罗丁四重奏组在2010年的录音（Onyx公司）则像是调入了辣子的咖喱酱，有着酣畅淋漓之感。迄今为止，或许因为被视作俄系四重奏作品中较为艰深的保留曲目，米亚斯科夫斯基的第十三弦乐四重奏还很少在国内上演过，笔者希望有国内的四重奏组能迈出尝试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