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女性》

完美女性
（美）罗伯特•谢克里 文
姚人杰 译
莫切克先生从睡梦中醒来，嘴巴里有股酸溜溜的味道，耳畔还流连着某人的笑声。那是乔治•欧文—克拉克的笑声，也是莫切克先生对昨晚的酒会仅存的一点儿记忆。昨晚的酒会相当热闹！所有地球人都在庆祝千禧年的到来。公元3000年了！如今所有人都过着祥和、快乐、富裕的生活……
“你的生活快乐么？”昨晚，欧文-克拉克狡黠地咧嘴问莫切克先生，他当时已经醉得不轻，“我是想问，你和你那漂亮老婆的日子过得咋样？”
欧文—克拉克的模样有点儿讨厌。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名“原生态主义者”，可他有什么权力来捅别人的痛处？就因为他娶了一个“原生态主义者”的老婆吗……
“我爱我的妻子。”莫切克当时坚定地说，“她漂亮动人，对我也无微不至，比你那个时常发脾气的老婆好得多了。”
但是呢，你当然是没法识破一位“原生态主义者”的伪装之下的真实想法的。“原生态主义者”们喜欢他们的女人身上的优点和缺点——或许，他们还更喜欢后者。欧文-克拉克的笑容变得愈加的狡黠，说：“莫切克老伙计，你晓得的，我想你妻子需要进行一次检查。你最近有没有注意到她应对事情的举止很奇怪？”
真是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傻蛋！莫切克先生从被窝里爬起来，对着躲在窗帘后面的明亮旭日眨了眨眼。米拉的行为举止——该死的，咂摸起来，欧文-克拉克的话还有点道理。近来，米拉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米拉！”莫切克大声喊道，“我的咖啡弄好没有？”米拉起初没有应声，然后她大声回答道，“马上就好！”
莫切克穿上休闲裤，双眼依旧惺忪迷离。谢天谢地，为了庆祝千禧年，接下来的三天都放假。为了从昨晚的疯狂酒会恢复精神，他极需要这三天假期。
米拉在楼下忙碌地准备早餐，冲咖啡、叠餐巾、为莫切克拉出椅子。莫切克坐了下来，米拉亲吻了他的秃顶脑袋。莫切克喜欢老婆亲吻他的秃头。
“我的娇妻今早过得如何？”莫切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亲爱的，棒极了。”她略有踌躇地说，“今早我为你做了铜锣烧。你喜欢吃这个。”
莫切克咬了一口，烧得真是恰到好处，又呷了口咖啡。
“你今早感觉如何？”他继续问妻子。
米拉给丈夫递上一片涂好黄油的吐司面包，说：“过得好极了，亲爱的。你也知道，昨晚的派对真是完美极了。我喜欢派对的每时每刻。”
“我昨晚有点多嘴了。”莫切克歪脸笑着说。
“我喜欢你唠叨的样子。”米拉说，“你说起话来，就像个天使，像个十分聪明的天使。我能永远听你说下去。”她又为丈夫涂好了一片吐司面包。
莫切克笑容满面地看着妻子，就像是一轮仁慈的太阳，然后蹙紧了眉头。他放下手里的铜锣烧，挠了挠脸颊。“你也知道。”他说，“我昨天和欧文-克拉克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他一个劲地在谈论‘原生态女人’。”
米拉闷声不响，为丈夫涂好了第五片吐司面包，放到越来越高的吐司面包堆上。她伸出手去拿第六片面包，莫切克轻轻地碰了下妻子的手。米拉俯下身，亲吻在了丈夫的鼻梁上。
“原生态女人！”米拉嘲弄道，“那些喜欢乱发神经的生物！亲爱的，你和我在一起不是更快乐吗？我也许很现代——但没有哪个原生态女人能像我一样爱你——我还很崇拜你！”
米拉说的倒是不假。在有记录的历史里，男人从来就没能和死脑筋的原生态女人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这些以自我为中心、被惯坏了的原生态女人总是想要男人一辈子的呵护和照顾。欧文-克拉克的老婆逼着他做擦干碗碟的事，这件丑事众人皆知。那个傻瓜还能忍受！原生态女人永远想从丈夫那儿拿到钱，去买衣服，买首饰，想要躺在床上就能吃到早餐，闲暇时就出去打桥牌，连续几个小时煲电话粥，总之就是干这类的闲事。她们还想接管男人们的工作。到了最后，女人们证明了她们应该与男人平起平坐。
一些像欧文-克拉克那样的傻瓜坚持认为女人和男人一样优秀。
在妻子包容一切的爱意之下，莫切克先生感觉他的宿醉渐渐消失了。米拉没有吃早餐。莫切克知道，妻子早些时候就吃过了，那样她就能全心全意地照料丈夫吃早餐。正是像这样的小事，让米拉与原生态女人截然不同。
“欧文-克拉克说，你的反应在变慢。”
“他真是这么说的？”米拉过了半晌才问道，“那些原生态主义者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这是正确的答案，但确实是花费了太久的反应时间。莫切克又问了妻子一些问题，看着厨房里的时钟的秒针，观察她的反应时间。她的反应确实在变慢！
“邮件来了没有？”他立刻问她，“有没有人打电话来吗？我会上班迟到吗？”
三秒钟最后，米拉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嘴。
事情很不对劲。
“我爱你。”她简单地说。
莫切克感觉他的心脏在抵着肋骨扑通扑通地跳动。他爱她！疯狂地、无所顾忌地爱她！但是，那个讨人厌的欧文-克拉克是对的。米拉需要做下检查。米拉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内心想法。她提起精神，说：“我想要的，就是让你快乐，亲爱的。我想，我是病了……你会将我治好吗？在我治好之后，你会带我回来——并且不让他们改变我吗？我不想被他们改造！”米拉的脑袋靠在两条胳膊上，开始无声的哭泣，为的是不打搅到莫切克。
“亲爱的，这只会是一次检查。”莫切克一边说，一边试图抑制住自己的眼泪。但他知道——米拉也知道——她真的是出毛病了。
他想，这真是太不公平了。原生态女人疯疯癫癫，却几乎不会受到这些疾病的影响。但精致的“现代女人”，虽然有精妙平衡的感觉，却都容易受到疾病的危害。这真是太不公平了！因为“现代女人”才拥有所有微妙而珍贵的女性特征。
只有耐久性是个例外。
米拉再次振作起精神。她艰难地站起来。她是个绝世的美人儿，因为生病的缘故，她的脸颊上有点儿潮红，早晨的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发丝显得愈加的金黄。
“亲爱的，”她说，“你就不能让我再待几天吗？我也许可以自我恢复。”但米拉的眼神很快就变得涣散。
“亲爱的……”米拉连忙扶住餐桌边，这才没摔倒，“等你有了一位新妻子，请记住我是多么的爱你。”她坐了下来，面无表情。
“我会开车过来。”莫切克咕哝着，立刻就跑开了。再待下去，他自己也会崩溃的。
莫切克走到车库，感觉全身麻木，精疲力竭，心胆俱碎。米拉——她要走了！现代科学尽管获得了无数的伟大成就，此刻却无能为力。
他伸手拉开车库门，说：“好吧，车子倒车出来。”他的汽车乖乖地从车库里倒车出来，停在他身旁。
“老板，出什么事了？”汽车问道，“你一脸忧心的模样。酒醉还未消？”
“不。是米拉出事了。她生病了。”
汽车沉默了半晌，然后它温柔地说，“我感到十分遗憾，莫切克先生，希望自己能为你做些什么。”
“谢谢你。”莫切克说，他很高兴此刻能拥有一位朋友，“恐怕谁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汽车倒退到房门口，莫切克帮着米拉钻进车内。汽车轻轻地启动了。
在去工厂的路上，汽车始终都保持着沉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