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啊火车

一直以为中国没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坐火车，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坐27个小时的火车去兰州。我说「多」的意思不是公交车上人很多，学校公共浴室人很多，KFC结帐时人很多，又或者想移民火星的地球人很多……当我无比艰难地将行李箱塞进座位下面，费力地把包抬到横杠上面，我发现「一直以为」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句式开头。 9号下午4点，这列K字红皮火车从泰州出发，朝着西北。据说K字开头的火车是所有火车中最慢的。 晚上11点，徐州。7个小时了，还没有出省。在没有去厕所那条路之前，我甚至还没意识到＂站票＂这件事。每节车厢的过道里至少有十几个站着的人，和公交车差不多。两节火车连接的过道里挤满了人，一位大叔带着马扎坐在很大的行李旁边，两个中年男人靠着车门抽烟，他们眼神没有任何焦点，只是那样站着。一圈一圈烟慢慢在指间绕出来，烟的味道很提神。年轻的情侣在嬉笑打闹，没有座位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大事儿，又或许他们只是这列长途火车上的短途旅客。一个年轻人盘腿坐在地上，塞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 在这列泰州-兰州的火车，站票的概念是：27个小时，1620分钟，97200秒。 晚上11点半，很困。火车上倒热水的地方叫＂茶水间＂。小小的四平方米，五个人以及他们的行李蜷缩在那里。倒水要排队，水流很小。每次拿着大杯子，注视着那一小注冒着热气的水灌满水杯的半分多钟，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面对十字架。 年轻的妈妈抱着轻轻摇着睡着的小宝宝。我靠在大大的旅行包上睡着了。 深夜，12点已过。像在时空隧道穿行，透过窗子已看不到任何东西，我甚至没有看到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火车上的桌椅设置很不合理，不论是三人还是两人连座，都只有一张靠窗窄窄的小桌子，连基本的四人掼蛋都很勉强。好几次从睡梦中出来，然后就发现自己不是睡着前的姿势。半夜胃疼，突然就很庆幸是在睡着的时候，以至于醒来的时候都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场不愉快的梦。 10号早上5点50分左右，河南洛阳。这里的房子很奇怪，窗子很小很整齐。听到前排一个大叔很兴奋地在说＂洛阳铲＂＂盗墓笔记＂。实际上，我醒了好几次才确认我真的醒了。这几个小时过得很难受，可我居然很开心我还是睡着了。火车轮子转动的声音有可能治愈人的失眠症，这句话很有道理。 7点，火车传出不知名的轻音乐。「……下面开始今天的第一次广播。」广播里的那个女人这样说。五分钟之后，我意识到她读的稿件名称其实是「火车上的乘客和须知」。去倒热水，发现有人睡在地上，看样子睡着了。正怀疑「请不要以洗脸池代替座位使用」这一条提醒的必要性，注意到有两个人坐着行李箱，趴在水池上睡觉。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知道那种表情叫「惊讶」。 下午1点多，西安。临近站点，总是有很多人站在过道里。然后一些人下车，更多的人上车。火车上的杂货铺小推车很有趣。早上一盒20块的水果，到了下午就只要7块。桶装泡面在火车上最受欢迎，对面去酒泉的大哥买了一份盒饭，得出的结论是铁道部买盐不要钱。推着盒饭小推车的大叔，喜欢用「宝贝儿」称呼他看到的每个人。 记起小时候，妈妈去外地，回来带给我一组连环套。火车上买的，好像只要5块钱。银色金属做的，转啊绕啊就可以把连在一起的两部分分离。很神奇，到现在也没有想通是什么原理。后来忘记被谁借走，很不情愿地被借走，果然没有再还回来。 列车员拿着充电宝走过来问我要不要，篮子色彩艳丽的耳机线缠绕在一起。 宝鸡-杨凌，火车在没完没了且不连续的隧道中穿行。绿色的森林，裸露出褐色岩石的大山，黄色的河水，这些足以让我们这些南方的娃娃惊喜地叫喊起来，手机单反拍不停，只是很可惜，玻璃很脏。 信号在三格和无服务之间稳定波动。从未见过「正在搜索……」、「无服务」如此频繁出现，中国移动完败。 7点半，终点站兰州。火车晚点这么「难得」的事情都遇到了，真是不虚此行。两个半小时的时差，兰州的天还是很亮，看起来只是5点左右的光景。这样形容天空未免有些「娃娃脸」的味道。 走出火车站，并没有太多异乡的感慨，也许是因为中国的城市虽各有各的不同，火车站却都是一样的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0号，回家。临走前最后一顿还是去吃了牛肉面。踩点赶上的火车，有些心虚，以后要改掉这个坏习惯。也许是来的时候十几人的队伍过于招摇，清秀的yp小哥居然还记得我们。虽然我们仨都没穿队服。 往返程车票。第一次坐这么久的火车去一个地方，也许可能是最后一次，我是指27个小时的火车。这次只去了兰州，平凉崆峒山、庆阳，还有青海湖、敦煌没有亲眼看过。大西北，我想我一定会再来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013.7.20于K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