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香处盈盈雪色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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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季天热的缘故,花期处在盛夏的花朵,要么淡而无味,是以花色艳丽取胜,要么花朵素雅,而香气比起其他季节的花朵却都显得格外浓烈。譬如茉莉、白兰花、栀子花,花朵纯洁似雪,而花香却是清雅馥郁。
“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色如玉树白而美,味如嫦娥之体香。栀子花,《酉阳杂俎》中称她出自西域,名为薝卜花。《长物志》说“薝卜清芬,佛家所重,古称禅友,殆非虚言。”更有传说她是从印度传入,因此这白白的花朵,便从此有了浓厚的宗教意味。
而梦枕貘的小说《阴阳师》里将它叫作无口花。“无耳山得无口花,心事初来无人识”,无耳山的无口花,如果用之染色,则无耳无口,自己的恋情既不会被人听见、也不会生出流言蜚语。
暗恋本是一个人地老天荒的事,倘若被人说破,该多了多少烦恼和是是非非。一代名伶阮玲玉更是在遗言中写下了“人言可畏”的字样。
不是每段暗恋最终的结局都会如同那吟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越女一样,能换得鄂君与之同舟,永以为好。山河浩淼,那份低到尘埃的爱恋或许只能随时间埋藏下来,那在彼一方的人一直如天上的繁星璀璨闪耀,却离自己遥不可及。这无口花若能幻化作精灵,想来也是细腻脱俗的吧。
栀子花是我最喜欢的花之一,她当初也是我一个人从花市上买回来,去山坡上挖泥土来培植的。在这花身上花费的功夫可能比对其他的花要多得多。除了每天的浇水工作,摘取枯败的叶片,甚至是用铁签将枝叶中潜伏的我害怕的毛毛虫一一剔出来。其实,买回这株栀子花时,她已是枝叶略有繁茂的迹象,远比其他刚买回才发了芽羸弱的花卉好很多。虽还没到花期,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仿佛每天看到她一眼,便已是满心欢喜。
看书上说,栀子花可以做黄色染料,果实也可以入药,唤作“越桃”。为了摘得一个“越桃”,那时候每天等着她开花,盼着她结果,然而一个花期过去,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果实,却怎么看也不像那清利湿热、凉血止血的“越桃”。只得就此作罢。
记得《广群芳谱》还记载了将栀子花入食的文字:“大朵重台者,梅酱糖蜜制之,可作羹果。”“采花洗净,水漂去腥,用面入糖盐作糊,花拖油炸食。采半开花,矾水焯过,入细葱丝、大小茴香、花椒、红面、黄米饭研烂,同盐拌匀,腌压半日,食之。用矾焯过,用蜜煎之,其味亦美。”第二种做法感觉类似玉兰片,然而因为太过喜欢栀子花,抑或是不喜欢将她的这种香味入食,感觉太过浓郁,因而未曾加以尝试。
栀子花叶片有革质,表面翠绿而带有光泽,花朵一般为六瓣,也有我当年种的重瓣品种。栀子花半开的时候最为迷人,外面一层的花瓣如莲花底座展开,由花萼相托,而内侧的花苞则怯生生地含苞待放,带着花蕊中的花香隐匿在花心处,有着若有若无的诱惑。
栀子花的花瓣洁白肥厚,花冠如同高脚碟状,又仿佛是古代的盛酒器具“卮”,因而唤作“栀子花”(卮子花)。每年夏天,家里的栀子花总是开得满满一整株都是。
栀子花由于花瓣的造型和质地,即便是经历夏季的雷阵雨冲洗,依然是娇艳绽放,不同于其他经暴风雨洗礼后便显得脆弱不堪的花儿。雨后的栀子花,反而因为花瓣上的雨滴而显得更为娇嫩。这也是我喜欢她的一个原因了。
栀子花多在夜间盛开,故而古人吟咏栀子花时总喜欢将她与月亮联系在一起,似乎这是沾染了月色灵气的仙子——清秀隽永:“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玉质自然无暑意,更宜移就月中看”。
栀子花花香浓烈,就算是小小的一朵刚刚绽放的花朵,若是放在屋子里,不一会儿,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浓郁的栀子花香味儿。
因为当时家里阳台上同时种了茉莉花和栀子花,老妈却更为偏爱栀子花香,认为栀子花的香味比茉莉花的更为清雅,茉莉花的花香闻得久了会觉得腻人。然而,我虽喜欢栀子花胜过茉莉,但在清香这一点上,还是把票投给了茉莉花。
栀子花的清香,就如同这夏日的天气,浓烈到让人喘不上气。那花香就像太过炽热的恋情,初时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陶醉而忘我,然后那种分分秒秒想要黏在一起的感觉,让人无处躲避,无从呼吸,忘记了自己。
由于这么多的栀子花每天都怒放着,因此初三那年,天天早晨起床,吃过早饭,先到阳台去晨读,然后临近出门之时,折下几朵似放未放的新鲜花朵,带去学校,给班里关系特别好的同学。
关于栀子花的记忆,仿佛都是这么平淡,总是说起我多么喜爱她,然而关于她的记忆却是这么少,这么单薄,甚至于关于家里那株栀子花,我也一直认为她是由于缺水干枯而死的。
然而,当某一天翻开花书,看到栀子花的那一节,才突然明白,原来选择性失忆真的存在。对于痛苦伤心的回忆,便会将其存放在脑海深处,不再想起,甚至是篡改记忆,将修补好的结局存放在脑海中,麻痹自己。
对于我的那株栀子花,我所有的记忆只是停留在了她干枯后父亲将她扔弃的场景,而之前所有关于她死亡的记忆,我脑海中全都抹去——于是,我就这样忘记了我曾是一个凶手,一个亲手害死自己曾经那么喜欢的栀子花的凶手。
当时因为喝的决明子在水杯里发芽了,便好奇地将几粒决明子埋进几个花盆中,谁知最后只有埋在栀子花花盆中的种子萌芽长大,其他的仅仅是萌芽后便渐渐掉叶枯萎。
最开始以为不过是像种过的含羞草一样,是一株小小的青草,因此还特别欢喜,每天看着它的嫩芽一点点增多,慢慢长高。
然而决明子却越来越茂盛,最后居然长到了和栀子花差不多的高度,然后结花蕾,开花。刚开始自己还挺开心,觉得雪白的栀子花和淡黄色的决明子花相得益彰。然而也觉得这样两株花种在这样一个小花盆中,不利于生长,因此便准备将决明子移栽他处。
可是,一切都晚了,还没等到我把两株花分盆,栀子花便又开始长虫,即使是我每天清理;叶片开始一点点地变黄、凋落;最后枝干便干,乃至完全枯死。然而决明子却不停地抢占土壤的养分,长得愈发茂盛青葱。
从那以后,关于栀子花的记忆全部凝结,只剩下淡淡的仿佛是美好的回忆。不敢想,不敢回忆,仿佛是在揭开一道血淋淋的伤疤。因此,选择了忘记,选择了认为她是干枯而死,忘记了当初哭得撕心裂肺,忘记了那段时间每次在路边看到栀子花时的痛苦,仿佛呼吸到栀子花的香味也是一种痛。
然而决明子却一直留在了那个花盆中,可是却因此对她倍加厌恶,即使是看着那明艳的小黄花一一绽放,也再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喜悦,甚至于在记忆中开始忘记决明子这种植物的样子。
可是对于决明子而言,又有什么过错呢?他不过是想把握足够的养料,用心生存,灿烂绽放而已。而我却错在以为我的栀子花足够坚强,却没想到她的生命会脆弱如斯。
“等我以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花坛,我会种上满满一花坛的栀子花,每天清晨嗅着栀子花的香味开始美好的一天,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美丽的花朵的清香里”;“不管栀子花的生命周期有多长,我都这样喜欢她,希望读大学暑假期回家的时候还能看到她在阳台上绽放”;“我的栀子花,对于我,就像B-612星球的那朵玫瑰花之于小王子,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自己一时的优柔寡断,失去了曾经那么喜欢的花,甚至另一种花也因此无辜地身处在自己一时的诅咒中。憎恨这样优柔寡断,做事不爽快的自己,为了自己一时的欢喜,却伤害了最重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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