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

来北京之前，我对煎饼的印象来自于家门口的一间大排档，那里的台湾师傅在铁板上烙出来金黄软糯奶香味的一张薄薄圆饼，叠成三角形装在盘子里让人沾着甜酱油吃。在电视里经常看到，在遥远的山东，一群人把大葱裹进煎饼粘面酱吃。
在北京的八年，我成为一个煎饼的爱好者，煎饼也成为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早餐的最主要食物。我的第一个煎饼就是在育慧东里一家小店吃到的，那时候大一，我进去买雪糕，一推开门，一股温热的面味扑过来，摘下蒙白的眼镜看，屋里一个老头正在一口大铁平板上刮着面糊。老头子穿着白围裙，带着白袖套，像电视里老工人的形象，他在等待面糊干的瞬间给我拿了雪糕，并告诉我，一眼看出我是大一的学生，问我是不是从东北来的。对于一个担心自己有着浓郁南方口音的大一学生来说，这无疑是一种鼓励，我决定试一试他做的煎饼。老头是个山东人，他边和我聊天边开始制作。一勺子面糊放到铁板上，用个小木刮轻轻一扫，面糊均匀摊在铁板上，热腾腾冒着气，等边缘卷起，用一个三角铲子铲起一边，抓住一边，一翻，打上一个鸡蛋，再一刮，刷点面酱，腐乳汁，辣椒酱，洒上葱花，香菜末，放一片生菜，搁一块金黄的薄脆，卷起来，叠两叠，方方正正递到我手里。咬上去，饼是略带点韧劲的，里面的薄脆酥香，生菜爽口，辣椒、面酱、鸡蛋、葱，不知道是谁碰谁，最后进到胃里，一路的暖气洋洋，咸香可口。于是，我成了小店的常客。
后来我发现，北京到处都是卖煎饼的，学校里就好几家。可不同的摊子出来的煎饼味道差别还是挺大，有的偏甜，有的齁咸，有的葱搁多了辣嗓子，有的还放黄瓜丝。但总体就是两种，一种是把煎饼摊成带点韧劲纸一般薄的，一种是摊成软塌塌口感绵密的。我喜欢后者。
上学的时候为了早上能吃上一个煎饼，会早起，和一堆人排长队等着。实习的时候也喜欢更早到公司底下的一个小店，老板在屋里摊，我们守着一个小窗口等他递出饼，收了钱。有一次排在我前面的男生帮别人带，买了四份，等老板把他的摊完，就没面糊了，我只好带着一口怨气到公司食堂吃早餐。隔天，恰好那个男生排到了我后面，摊完我的，停电了，我得意啃着我刚出炉热腾腾的煎饼用眼角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哀伤。对于一个喜欢吃煎饼的人来说，头一天晚上躺下的时候，心里是带着对第二天早上煎饼的期待开心睡去的。当第二天预期没有达到时候，心情势必无比狂躁。
因为我喜欢煎饼，喜欢北方菜，有了很多北方的朋友，他们不把我当南方人，慢慢的，我也总有错觉自己也许就该是个北方人。直到有一天，我吃到了一个特殊的煎饼。在单位楼下，一个流动的小摊，一个中年小个子男人。他的步骤和别人没什么区别，最后刷酱的时候，我闻到了一点腥味。他察觉出我的表情变化，操一口地道的南方普通话跟我说，他是广西人，酱是他特地调的。我告诉他我也是南方人，他很开心，最后揭开一个小罐子的盖，用勺子舀出一点东西，居然是酸豆角！他把酸豆角均匀撒在煎饼上，叠好，递给我。
“你次次看”
我略作迟疑，咬了一口，真tm太好吃了，那酱里混了虾酱，和酸豆角的泡酸味结合，带来奇妙的口味冲击，但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一个劲猛点头。
“这附近南放银多，他们都会喜欢，北方银嫌腥，那我也没办法咯。”
那是今年5月份，此后每天早晨我都去他那买一个煎饼，相比附近其它煎饼摊，他的客人少得多。于是，到6月的时候我就再看不到他了。最近这一个月，我经常换煎饼摊吃，怎么吃都还是最普通的那个煎饼的味道，没有那点虾酱的腥气，没有咬到酸豆角在舌尖突然打个颤的惊喜。今天早上，我又试了一家新的，大转盘的山东煎饼，看着卖相不错，咬了一口，就只好丢了。面酱居然甜兮兮的，而且葱放得那么的多！我愤愤地走进大楼，一直到现在都还愤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