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Seven-Eleven好不好

回家的时候看到门缝里夹着的宣传单，是城铁站旁边新开的一家超市的广告。每次回家——也就是每半年——几乎都有新的超市、商场出现。那么几年后，十几年后，台北的情形也许会在北京出现吧。
在台北我住的地方出门向右走几步就是一家711，向左走两倍距离是另一家711，向前走同样距离是一家全家。我们通常晚上在711买好明天的早餐，如此吃了半个月之后都觉得有点厌烦——都是同样的东西，每家店都一样，种类是很多，但依然让人厌烦。
在台湾，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左了一点。或者抛弃说不清楚的左右划分，我感到了更强的社会批判性。因为问题太明显了不是么？全球资本主义，无聊的中产阶级生活（台北是个挺无趣的城市，忠孝敦化的SOGO简直是无趣之极。很多时候我只能靠美术馆这样的地方排遣。而艺术确实是生活之必需，尤其是在那种环境里），哦对，还有看似丰富多元其实一团糟的传媒（洪仲丘的新闻报道了一个月，每天打开电视每个新闻台都是他，从早到晚没完没了。也许这样说有些政治不正确，但洪仲丘得到如此多的关注这本身似乎也反映了某种狭隘和冷淡。置身于这样的新闻环境中我都感到有点与世界脱节了）。表面光鲜的社会当然隐含着对弱势群体的压榨，钟乔先生提醒了我贫民、外劳这样的群体，台北也有和皮村类似的地方。
7月21号我听了林生祥的演唱会，略感失望，原先的乡野气息变得太精致。但新专辑里的那首《7-11》还是让人为之一振。他解说道，不仅台北，在他农村的家乡也到处是便利超商。711确实俨然是“我们的新政府”。
但问题是，711不是大陆人的新政府，远远不是。在从机场回家的车上，父母和我说起最近的新闻：有在首都机场拿炸药自爆的，有路上吵架给人家婴儿摔死的，有怀孕妻子为丈夫骗来少女性侵后给人杀死的……大陆哪里是无聊的中产阶级社会呢？坐捷运都没安检买火车票都不用证件，太平日子过惯了有个洪仲丘的事情才会如此惊讶吧——大陆在残暴和苦难这种事上有充足的自信，正如我相信很难有人能写得比莫言更令人作呕。
本来已经活得够艰难了，有人能让它变得简单一点何乐而不为呢？正如我妈的反应：超市多了很好啊，方便，便宜。我们拿多元社会啊官商勾结的资本主义剥削之类东西告诉她超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理论上没什么问题，但这和她的生活经验没什么关系。普通民众又不是知识分子，要管你那么多。况且知识分子本身在思想认识和生活实践上也有巨大的断裂吧——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不要太多哦。
反思我此前批判性不强（其实也不是不强，只是比起某些人来不凸显）的原因，一部分是自认洞察力不足，一部分是缺乏勇气，另一部分是我不愿接受言行不一带来的撕裂。
我们可以说遍地711的情形不够好，但“不够好”和“不好”是两码事（我可以说，现在的情形是“不好”）。如果几年后，十几年后，台北的情形在北京出现，我是期待多于忧虑的。它可能带来更便捷、更富足、甚至更有秩序的社会的可能性。到那时再批判“新政府”会更心安理得，而在此之前，更重要的大概是和“旧政府”的纠葛——当然这两个很大程度上可以是一回事，我尚未认清这诡谲的局面。但最近有一个感觉：有些所谓“左派”对发达资本主义之类的批判很大程度上是源于误解和隔膜——生长环境的因素导致他们在接触现代社会时有某些窘迫和尴尬，这无可厚非，但以此认定现代社会之弊病恐怕太过傲慢并缺少反省。北京话里有个词叫“穷横”，虽然刻薄倒也贴切。知识分子当然要有批判性，但至少同样重要的是理解力和同理心。在回家的飞机上我读到这样一句话，“个人可以选择没有价值的人生”。我们可以敏锐嗅出统治者借此麻痹民众的可能性，以表面的自由实行奴役，但在更基本的层面，我是认同这句话的。强迫人过“有价值”的人生不是很蛮横无理么？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眉头紧锁的人了，眉头紧锁的知识分子/启蒙者能不能让别人走向快乐和幸福，在直觉上我很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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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生祥《7-11》
http://www.xiami.com/song/1771970323?spm=a1z1s.3521865.23309997.12.DMuVET
那Seven-Eleven恁久
栽伫我等庄头转角
断暗过后金光程眼
像彩色介菇仔花里毕剥
那Seven-Eleven后背
我等这庄厌厌眠睡
像大树筒攥下来
恬恬冇忒慢慢鹜忒
Seven-Eleven
收拾杂货店
Seven-Eleven
统一杂货店
那Seven-Eleven精脚
连锁生活介愿头
后生仔归缸打逗嬉
孙子搒阿嬷学国语
那Seven-Eleven有搞
连通政府欠帐这里交
上山下海又包山包海
有Seven-Eleven真好
Seven-Eleven
我等介新政府
Seven-Eleven
我等介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