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垢

小镇西边有个公共澡堂，男左女右。行走在风里的人在风停之时来到澡堂，一扎进去便洗两小时。他们疯狂地搓着嵌在皮肤上的污垢，从头顶到腿裆到脚底。污垢从不同的人身上掉下来，随水汇到了相同的地方。
那污垢，便是风把沙子披在人的身上、让沙子在人身上定格的产物。
并且定格在记忆里。
小镇起风之时，黄沙漫天、魅声呼啸。我在楼垒里向外张望，奔扬的昏黄色，我似乎看到了宇宙中最荒诞的颜色。我的母亲将门窗关紧，用纸把所有连接外境的缝隙塞住，严谨得像防鬼飘入，我以为我的家已和风的世界隔绝了。
来不及归家、行走在风里的人，风把他们的衣服吹成篷布，把他们的身体吹成枯木。沙子侵进他们的皮肤，遮住他们的视线，顺着他们的鼻道、口唇迈入他们的身体，寄生在他们的脂肪和体液里，随他们的神经一起颤动。
有那么几次，小镇起风之时，我是行走在风里的人。
我身上的污垢渐积渐多，我来到公共澡堂。我搓干净了头和脚，却从不敢搓腿裆，稍一碰，便会有东西充血，面对着全体赤裸的人集。羞耻、兴奋与恐惧在污垢来不及卸下之时便蔓延出来。
那余下的污垢，便是风把沙子披在我的腿裆里、让沙子在腿裆里定格的产物。
嘿嘿，时间走过之后，污垢不见了。它们排成队，一簇簇钻进我的尿道，渗进我的肾肠，在往后的岁月里随着我的肉骨毛血一同茁壮成长。它们让我充血，将我带去很远的地方，也将我带回出发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