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忌日，贴首旧诗
《在雪花里加点糖》
“在雪花里加点糖”，
你在那边说。
你曾经说。
你从未对成年的我说。
现在，我独自记得。
火苗从未咬住你的手。
你的暮色容颜，
黑白照片里的娴淑容颜，
疲惫如还乡者
退潮的脚步
临别时，你抓住我的手，
我像舔蛋糕上的甜奶油
亲吻你的右脸颊：啵，啵，
你这上年纪的白雪公主，
被长高的矮人团团围住
“在雪花里加点糖。”
你说。
这是我最初的滋味，
甜得像一种药，像电风扇的风，
像真有白雪公主那回事儿
现在我蹲下来，埋着头，
摇摇欲坠地想你。
是的，直到最后，从未谋面的入敛师
小心翻动，我才看见
白色山丘已经缓慢塌陷
（你的屁眼还有没擦净的排泻物）
可他们就这么把你打包，变成死物
给炎热的八月穿上四重亡衣。
我记着，那当口像蝴蝶刚飞走，
一口气正在飘下，
那个陌生人居然命我亲手阖上！
如同盖上沉重的铁门，
我精疲力尽，就想再和你多说会儿话。
“在雪花里加点糖”
你在那边说。
你曾经说。
现在，你对成年的我说。
现在，我一个人，
一个人独自记得。
2011年3月
外祖张氏，闺名妹香，庚寅年六月廿八（阳历八月八日）辰时在家中老尽，享年八十八岁。
子辈不孝，未及膝前送行，而死者独往矣。或曰干净，或曰凄清。
人临死前或苦痛或安乐或无挂虑，非世人所能晓。
余胸中初大恸，乃至空虚，累累坠地，落无物之阵不得出。唯寄笔墨，方少少痛快一二。
牛郎织女相会日，我与阿姥死别离。
河汉迢迢且茫茫，焚心灼灼复燎燎。
皮囊已炬魂已脱，再亲慈颜已未可。
旧舍疏亲来相悼，光影重现眼又热。
膝下幼子尚学步，终日为累少望询。
及得见面长叹息，老骨瘦尽不堪握。
谆谆低语若游丝，气弱心明更堪怜。
从来白头多受苦，病榻辗转如囚眠。
白日轰然五雷至，芳魂驾鹤出天去。
长眼未开指微黑，身边竟无素心人。
终是了了享大限，但悲三界孤身陷。
纵然尧舜亦有死，何况我祖高九十。
我与我祖性相近，一粥一饭情最厚。
在时蠢蠢浑不觉，人去戚戚魂难眠。
百日未到百年远，人归黄土空掩掩。
蓝衫布衣在眼前，回眸似见呼欲出。
企盼汉帝招魂术，欲效唐皇长相思。
上穷碧落下黄泉，茫茫一隙徒钩沉。
此情非关贤与孝，但感万物长生蜕。
我辈他日亦同往，人间不肖赴轮回。
托体山河何所叹，零零我躯幸有归。
二零一零年
“在雪花里加点糖”，
你在那边说。
你曾经说。
你从未对成年的我说。
现在，我独自记得。
火苗从未咬住你的手。
你的暮色容颜，
黑白照片里的娴淑容颜，
疲惫如还乡者
退潮的脚步
临别时，你抓住我的手，
我像舔蛋糕上的甜奶油
亲吻你的右脸颊：啵，啵，
你这上年纪的白雪公主，
被长高的矮人团团围住
“在雪花里加点糖。”
你说。
这是我最初的滋味，
甜得像一种药，像电风扇的风，
像真有白雪公主那回事儿
现在我蹲下来，埋着头，
摇摇欲坠地想你。
是的，直到最后，从未谋面的入敛师
小心翻动，我才看见
白色山丘已经缓慢塌陷
（你的屁眼还有没擦净的排泻物）
可他们就这么把你打包，变成死物
给炎热的八月穿上四重亡衣。
我记着，那当口像蝴蝶刚飞走，
一口气正在飘下，
那个陌生人居然命我亲手阖上！
如同盖上沉重的铁门，
我精疲力尽，就想再和你多说会儿话。
“在雪花里加点糖”
你在那边说。
你曾经说。
现在，你对成年的我说。
现在，我一个人，
一个人独自记得。
2011年3月
外祖张氏，闺名妹香，庚寅年六月廿八（阳历八月八日）辰时在家中老尽，享年八十八岁。
子辈不孝，未及膝前送行，而死者独往矣。或曰干净，或曰凄清。
人临死前或苦痛或安乐或无挂虑，非世人所能晓。
余胸中初大恸，乃至空虚，累累坠地，落无物之阵不得出。唯寄笔墨，方少少痛快一二。
牛郎织女相会日，我与阿姥死别离。
河汉迢迢且茫茫，焚心灼灼复燎燎。
皮囊已炬魂已脱，再亲慈颜已未可。
旧舍疏亲来相悼，光影重现眼又热。
膝下幼子尚学步，终日为累少望询。
及得见面长叹息，老骨瘦尽不堪握。
谆谆低语若游丝，气弱心明更堪怜。
从来白头多受苦，病榻辗转如囚眠。
白日轰然五雷至，芳魂驾鹤出天去。
长眼未开指微黑，身边竟无素心人。
终是了了享大限，但悲三界孤身陷。
纵然尧舜亦有死，何况我祖高九十。
我与我祖性相近，一粥一饭情最厚。
在时蠢蠢浑不觉，人去戚戚魂难眠。
百日未到百年远，人归黄土空掩掩。
蓝衫布衣在眼前，回眸似见呼欲出。
企盼汉帝招魂术，欲效唐皇长相思。
上穷碧落下黄泉，茫茫一隙徒钩沉。
此情非关贤与孝，但感万物长生蜕。
我辈他日亦同往，人间不肖赴轮回。
托体山河何所叹，零零我躯幸有归。
二零一零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