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醫院田野小記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小塗週日週一還是有點不舒服，小燒，決定去醫院看急診 (即A & E). 晚上八點多到了醫院 (做公車15分鐘)，經過登記，很快就輪到俺啦～護士大哥爽朗地喊我名字：臭**！我還在猶豫是否是我時，他大吼一聲：還會有誰叫這名嗎？！
我說了症狀，他錄入電腦，說給安排個醫生，讓我等兩個小時。
……
約十點，一個年輕小醫生粗現在我面前。又是一圈問診，期間特意問我從哪裡來，近期去過哪裡等等。，他皺起眉頭，還掰手指頭 (背書？哥讀醫學院時也這樣幹過好麼！)。經過門外跟人討論，他進來跟我各種體查，抽血驗尿，然後便又出去，很久才進來，說我要在這裡過夜，頭也不回就又出去了，說話時緊張，臉還紅的。他說你是不是TB？！(TB是啥自己查)
就這樣在急診室床上看天花板看到12點多，期間進來一個護士給我戴上口罩，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開始有些著急，找護士說我要求知道我的測驗結果，我有知情權 (informed)，和對治療處置的同意權 (consent)。小醫生不得其義，兩個有經驗的護士大姐說你只是被安排到房間，由專科醫生繼續診斷。(那為什麼用ward這個詞？)
一個護士帶我穿越了幾個建築，幾個走廊，來到一個病區，名字叫Chestnut ward。呵呵呵，不要以為這名字能糊弄人，我懂啥意思。陰森的是，進了兩個門都是需要護士的工作牌才能開，然後大門自動打開，十分有科幻效果。13/08/2013 00:40
進到“我的”房間，設施還不錯 (圖)。
                
                
                
                
隨後便不斷有護士進來登記啦，量血壓，抽血。230am時，我在睡夢中回答著我管床醫生的話，等我清醒一看，是個華裔女醫生，但她只會說有限的普通話。她說她不認為我有TB, 測驗結果正常，只有一項超高 (CRP, C反應蛋白)，和炎症有關。
930am, 查房，一個印裔大叔為首，華裔醫生也出現了。後來他們再也沒有出現，任憑我望穿牆壁，坐漏地板，再沒出現！印裔醫生說，我們沒查出TB，但在讓你走之前，我們得請一個chest doctor過來看看。然後他就和華裔啪啪啪，大意說哪個哪個醫生可以。我還問，today? 華裔說，today。
後來我望著窗外，看著對面高樓窗戶反射的金黃太陽餘輝，那個神秘的胸醫生仍然沒有出現。
我給同學打電話，還沒說到正事，啪的斷了—沒錢了。又過了一會，也沒電了……(這是13日早上)
然後我超級後悔昨晚怎麼沒有把一本書塞進書包…...當然也沒帶充電器…………………………
被隔離了，關緊閉了，我想到了一個詞 incarceration，然後是custody。我恐懼，我悲傷，我憤怒，我期盼。我不能上豆瓣了，我還有篇論文沒寫，我還沒畢業，我還沒去西藏，我……還有好多事沒做！還沒娶老婆！我要是死了會怎樣？(更多當時感受請參見田野筆記)
當然我還是有一點“專業素養”滴。我開始畫畫，畫我想要的東西，畫……不知道畫什麼……
窗外是醫院其他灰兔兔的樓房，很少人，只有清潔工和一兩個醫生模樣的人經過 (他們都不穿白大褂的)。我開始踱步，看著一點點暗去的天空，除了繁忙的飛機和鴿子，還有啥……
我開始鍛煉身體 (此時身體已經痊癒了我發現，只有點sore throat)，我想不能在被關起來時身體弱下去，我也不會被自己的恐懼所嚇倒。
房間裡有個機械手電視和所謂的電話 (高收費)，電視則有四個台免費，BBC1, BBC2, ITV, CHANNEL 4。裡面的節目跟我有個毛線關係？看到BBC的新聞，我又想起了我苦逼的學英語時光，更悲桑了。
第二天，14日，我決定不能再這樣了，必定是那個地方弄錯了，我要跟醫生談，抱他們大腿不讓他們走！
可是，醫生的影子都沒有……透過門上的窗戶，我看著走廊的醫生、護士忙來忙去，心都涼了……
不，我是憤怒了！！！打開門大喊: I want to talk to somebody!! I want to see my doctor!!! 喊了好幾遍，經過周圍的清潔工、護工的傳達，一個女人過來說醫生一會就來……
1140am左右，我在窗口看到一個白人男性在抄我的病程記錄，然後穿戴手套 口罩，才進來。開頭我便跟他說，…abuse of your power; offense of my human rights! 經過問診和交談，其中我說，即使是警察在未定性時都不能羈押人超過48小時，何況醫院？醫生在沒有證據做出診斷之前，強制收入院 (compulsory admission) 超過時限，便是法律問題。，這不正是你們自豪的“民主”國家嗎？
那男醫生答應回頭跟chest組醫生商討，但他問了我一些很“奇怪”的問題，如今天幾號？這裡是哪裡？你來這裡之前在做什麼？——這些問題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奇怪，反而太熟悉了 (當年學精神病學的)。都是問別人有無定向障礙、意識障礙的問題，而其都是腦器質性、精神性病變的基礎。當我聽到這問題，一股寒心的失能感從後背侵入，然我的大腦馬上令我咧嘴冷笑：小樣，那這對付我沒那麼簡單！
媽的，這是要測我有無精神病？？然後藉口不讓我走？哈哈。限制人身自由你們西方也會用這一招？幸虧我記了筆記，在沒有空間時間感的地方，保持清醒最重要。
1400pm，門外進來了三四個人，全是白人 (其實是有點嚇人的)。我當堂嚇一跳，其實得啖笑 (粵語，咦，耳熟？)。一個身材魁梧的男性 (病區主任)上來坐在我床左邊，又重複了剛才的問題。我回答得更加仔細。他當場做出結論，掰手指說，這不是TB; 你要去GP那裡複查; 我們“免費贈送”一次CT 掃描。
我說行。
來自博茨瓦納的護工小哥給我換床單，祝賀我，並跟我暢聊，聊他對生活的美好憧憬，喜聞我在學他沒聽過的一個學科：anthropology。他侄女在西安學中醫，學完了可以來倫敦牛津街開業，年入百萬……等等等等。
我跟他告別，收拾好衣物，信步走出大樓，站在街上，世界多麼可愛。
屋頂的鴿子，我和你們一樣了……
                
                
                
                
                
                
                
                
                
                
                
                
                
                
後記：這是一次與醫生霸權爭奪自己身體詮釋權的鬥爭。在醫院，不僅個體的body交由一種叫醫生的人來解釋，個體的性別、種族、國族、宗教、年齡等等這種文化identity， 都要放在醫院這種地方被人剖析、被人診斷！。
所謂的「專業主義」，就是把相對簡單的事分／讓給別人做，這樣還能擴大就業機會，多好聽！然專業人士卻佔據著權力的高位，會他們僅會的那點東西而已
8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