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里的卖唱姑娘

　　西葫芦叫我，说那小姑娘开始弹唱了，我只当是她放的录音，抑或伴唱而已，因为那声音十足的高亢，听上去都不像是真嗓音。再者，地铁上装可怜的众家乞讨者和行骗者，我实在是瞧不上，所以邻门车厢里这位抱吉他的卖唱者也并未引起我的注意。
　　可我终究开始注意这支声音，它并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快速流窜的聒噪乞讨——一支歌从远方来，再到远方去——大有穿越整趟地铁列车的架势。那首歌就在它开始的地方自在伸展，像是扎了根一样；又在同一个地方逐渐消停，仿佛枯萎一般。那首歌我从未听过，西葫芦却熟悉得很，跟唱了好长一段。等一曲结束，小姑娘带着吉他和吉他盒子来到了我们所在的这个车厢门。
　　我看清了她，短发、枯瘦，脸色蜡黄。她把吉他盒子放在跟前的地上，两只手摆弄着琴弦，她要唱了——这时我已经不太在意她要唱什么了。琴响了，她眼睛盯着自己压弦的左手，不飘不移。我就放心地把她当做一名称职的卖唱者，盯着她，盯着她的歌。她的嗓音很好，也很认真，所以唱出来的歌非常有样，咬字、拿调里满满的自信和坚定。那首歌不短，我打量着她和她的整套装备。一身极朴素的短衣短裤，袖管和裤管不停地晃荡，让胳膊和小腿无处隐藏自己的瘦削。眼神从未离开琴弦，恍惚间会让人误以为歌曲由双眼迸发。脚上蹬一双露趾凉鞋，轻踏节奏。跟前的黑色吉他盒子里躺着零星的纸币。高潮来临，姑娘的嗓音愈加高亢，眉间拧起，右手拨弦也更加用力，车厢被她和她的歌罩住了，所有人都停下了谈话，很多目光聚集到了姑娘的身上。无疑，这本由陌生人凑在一起的出行场合在此时已经彻底转变为演出场合，全由姑娘一己之力。我打开钱包，只有一张一块的和一张一百块的，尴尬。西葫芦掏出一张五块钱，由我二传到了吉他盒子里。后来，接连有几张纸币落入了吉他盒子。高潮过后，曲终弦定，小姑娘挨个向我们致谢，拎着吉他和盒子走向下一个车厢门，落得我莫名的心情大好。
　　五道口到站，我和西葫芦下车，她告诉我说，那首歌叫做《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