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梦门
乔乔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过小区的花坛，远远地就看见肖远彬弓着腰在楼道门口的空地上修着车。旁边荫凉处站着他那青梅竹马的发小，哼~这家伙又上赶着给人家做苦力呢。
我懒得看他们，径直往楼栋里走。
“你好，乔乔。”
我没有理会他那发小和我打招呼，打算继续往家走。
“你回来啦，晨晞和你打招呼呢。”身后传来肖远彬的声音。
我停住步子，极不情愿地回过头。看见满手污渍的肖远彬手里拿着扳子，满头大汗地站在那，心里觉得这人可笑的很。
“这是我发小，晨晞，你们见过的。”他介绍的声音在我听来充满了尴尬，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让我跟他的发小打招呼，他自己天天贴着笑脸还不够，还想让我也对她贴着笑脸不成。
“哦，是嘛，没什么印象了。”我瞥了一眼那女的敷衍着回答道。
然后我看见那个叫晨晞的脸上掠过一丝勉强的笑意，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打开后车门拿出一兜水果和一箱奶对我说：“你看，听远彬的妈妈说你怀孕了，也不知道买些什么合适，这是些水果还有牛奶，我想这些对孕妇总是好的吧。”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向我。
“你给肖远彬吧，我不方便提的。我累了，先上楼了。”我转过头走进了楼栋，阴凉的楼栋里让我瞬间凉快了不少。
脑海中镜面墙上的身影被钥匙在锁洞里转动的声音打乱，我回过神，起身将手中的蛋糕盒轻轻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只见肖远彬推开门走了进来，随手把水果和牛奶放在门厅的空地上，然后换上了拖鞋往洗手间走，当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我时犹豫了一下，挤出了句“这么热的天，去哪了呀？”
“买蛋糕去了。”我将视线移回蛋糕盒上，随口应付到。
“你想吃，就跟我说，这么热的天别再中暑了。”他一边说，一边走进洗手间，然后我听见哗哗的水声。
“指望你给我买，这辈子我看都吃不上。”
他用手巾擦着脸和头发上的水走出了洗手间，看见我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的蛋糕盒说道：“你不会又为了买这蛋糕特意跑到南京路去了吧。”
“没错。”我回答道。
“这蛋糕就有那么好吃？还非得大老远的跑到市中心去买。”
“不是大老远，是你们家住的太偏！”
“不是说孕妇不应该吃太多甜的吗，容易得糖尿病的。”
“哼，我不过就是买了块蛋糕而已，至于拐着弯说我吗？怎么了？花你钱买块蛋糕就这么让你不爽是嘛？我看你大中午顶着大太阳给你那发小修车倒是屁颠屁颠美得很。”我目视着前方的黑色电视屛说道。
“她车子坏了。找我帮忙修修车。”他走到电视屏幕前站着对我说：“还有，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朋友。人家跟你打招呼，好歹你也回应一下呀。”
“呦~~怎么~？不乐意了，嫌我没给你发小好脸子了？她是你发小，又不是我的发小？要不是你非叫住我跟她打招呼，你当我愿意看你在那给她贴热脸子了！”
他运了运气说：“你出去逛了一圈，可倒好，一回来就没好气，就算孕妇情绪不稳定也没像你这样一天八百遍不乐意的，什么都得有个度，我看你挺着肚子不愿意跟你计较，怎么你还没完没了了。”
“切~~得了吧，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吧？肖远彬，我告诉你——你没戏，结婚前你追了那么多年就没追到手，现在你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你更没戏了，你死了那条心吧，你这辈子都没戏了。”
肖远彬举起右手指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片刻之后，他甩上门离开了，而我手中的靠垫不偏不倚地打在被甩上的防盗门上。我看着我刚刚买回的芒果芝士慕斯，抑制不住的泪水模糊了蛋糕盒上彩色的图印。
晨晞
“下飞机了？”
“嗯，刚打上车。”
“那你就直接打车去饭店吧。就是大悦城后面的那家宝轩渔府。”
“我还去吗，还想回去整理一下东西。”
“嗯。。。”我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还让江皓去，但是岳明说她的妻子也去，如果我自己一个人去的话，总觉得不太合适。
“那好吧，我一会儿到，你们要是到了就先吃吧，我看到那还得有会儿呢。”
他这么一说，倒让我松了口气，这样就不用想找什么理由让他参加这个饭局。毕竟他刚出差回来应该也有些累了吧。
我挂了电话，这时肖远彬的电话打了进来。
“怎么样？车子没什么问题了吧。”他在电话那头问道。
“嗯，没问题，你修的那还有差。”
“那就好，嗯。。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嗯？什么？”
“就是乔乔，你也知道孕妇的情绪就是多变，你别往心里去。”
“哦，哈哈，怎么会，倒是你想的太多了，这个时候你才要多体谅体谅自己的老婆，大热天的你还让她自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出去，是不是因为我找你修车，要是那样倒是我过应不去了。”
“那倒不是，我也不知道她上午去哪了，哎~~算了，不说了。”肖远彬叹了口气。
“你在开车吗？”
“嗯。”
“你也要多注意休息，又是上班，还要插空开出租。可别只为了挣钱再累坏了。”我说道。
“我知道的。”电话那头传来疲惫的回答。
不知为什么，我也见过不少美女，对别的美女倒也说不出什么，但对于肖远彬的老婆，倒是有种莫名的忌羡。虽然明知不是因为肖远彬，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依着饭店门童的指示把车子停汀，拿着包下了车。
我站在门口对着门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推开了包间的门，看见坐在餐桌旁的岳明，他抬头看见我便起身迎了过来。我是有多久没见过他，明明并没有多久，怎么觉得像有几个世纪一样。
当然我同时也看到了一齐起身站在他身边的妻子。
“怎么这么晚才到。”
“不好意思！不过正是饭点呢~哈哈。”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李思莹。”
我看着眼前这位我从未见过却早已知道会是我这辈子最羡慕的女人，她并不像我想象的美若天仙。长相文气，气质优雅，穿着得体。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比我好多少，但是岳明娶了她，而从来没考虑过我。
“这是晨晞，跟你提过的，我们饭团的主战成员，哈哈。”
我回过神，摆出抗议的表情对岳明说“啊，你少来。谁是主战？！”，继而又转向思莹，对她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我顺势坐在岳明为我拉开的椅子上，待他们也都入了座，我就拿起桌上的菜单示意他们点菜。
“还是你点吧，这顿饭我请。”岳明摆着手说。
“不要，咱不是说好的这顿饭我请的吗，你现在好不容易才回趟天津，说好我尽地主之谊的，可不准变卦~~”
“呃，哪有好不容易才回趟天津，毕竟我爸妈还住在天津。不过真的很少跟大家聚倒是真的。”
“可不，大家现在忙事业的忙事业，忙家庭的忙家庭，咱们那个饭团算是凑不齐了。”我感叹道。
“对了，你不是说和你先生一起来的吗？”岳明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问。
“哦，是呀，不过他出差了，刚下飞机，现在正往这边赶呢，咱们先吃咱的，不用等他的。”
我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示意她可以上菜了。
“那哪行，咱们也不着急，不是在路上了吗，等他到了再上菜吧。”岳明说。
“不用，从飞机场赶过来还要有一阵呢，咱先吃咱的，上菜吧，服务员。”我示意服务员这就上菜吧。
“怎么样，北京的生活节奏比天津快吧？”
“还好吧，习惯就好。你呢，听说你换工作了？”
“哦，结婚后，以前的单位离家有点远，就换了一个。”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思莹拿起手机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对我和岳明说。
“你们都在东城支行？”我问岳明。
“那倒没有，我们行有规定夫妻两不能在一个行，所以我当时就没申请去她在的支行。”
“是嘛，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工作呢。你不是申请去北京吗？我以为你会申请她工作的那个行。”我想起那时知道他打算结婚后没多久他就北上了。
于是那年冬天的一个午后我特地跑去只是想看看他每天工作的地方。我站在门外，身边偶尔有裹着大衣匆匆走过的路人，我想站在门口的保安一定很奇怪这个女孩为什么大风天的一直站在那往里面看，因为他一直看我。我想我看起来并不像是抢银行的。当一个穿着工服的人从里面走出时，我急忙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墙，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因为走出的并不是岳明，可我还是怕被看到。但他应该在里面忙碌着吧。所以我还是站在那，北京冬天的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很乱，并且呛得我眼泪不停地流。
“去北京是从职业前景考虑的。不是因为她在北京的支行才申请去的。”岳明往自己的杯里续了点茶水。
原来他并没有调到北京的东城支行。
“啊，不好意思。”接完电话的思莹重新回到座位上。
岳明拿起汤锅旁的汤勺为我盛了一碗菌汤，然后又盛了一碗放到思莹的餐盘旁，思莹用手托扶着汤碗，对岳明说了声“谢谢”。
我的心深深地一抽，眼睛突然有些酸，我看着岳明和他妻子，才意识到，他们之间有着太多恭敬的细节。在那一刻我对眼前这个叫思莹的女人不再有“羡慕”之感。
“刚才张洁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准备一下明天义工活动的事宜，这次北京那边有几个基金会的干士也会到这边来，所以要好好准备一下。”
“是嘛，看来你们这次活动参加的人还真不少。”岳明说。
“嗯，之前北京那边的事宜都是我联系，但这次是京津地区的活动，我还得和张洁商量一下活动的细节。所以，我得早点走。”她对岳明说完，转过来面带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可能要早走些，真是不好意思。”
“是嘛，要是知道你晚上有事，我定中午一起吃饭就好了，是我没有提前安排好。”我说。
“那倒没有，我这边也是临时决定的，倒是我不好意思要早退，这让我觉得过应不去。”
我起身吩咐外面的服务员上主食，然后回到座位上。“你还在公益机构任职吗？”我问道。
“嗯，也不算任职吧，应还算是义工吧，只是参与的早，所以负责一些联络事务，有时也会参与一些具体的活动事项。”思莹说，“不过，我好多年没回天津了，看来这些年天津变化挺大的，好多地方都不认识了。”
“这么说，你也是天津人？没听出你有天津的口音嘛。”
“那倒不是，我不是天津人，不过我在这里上的大学。”
“是嘛，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工大。”
“工大。我老公也是那个学校的。”我想到江皓也是那所大学毕业的，“你是哪届的，搞不好你们认识呢。”
“我是03届的。”
“03届的？”我想到江皓比我大一届，应该就是03届的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接通手机，电话那头传来江皓的声音：“我到了，你们在几楼？”
“我们在302房间，你上来吧。”我挂了电话，对他们说，“是我老公，他到了。”
看见江皓拖着行李，带着些许疲倦的面容出现在包间门口，我心中有了些歉意，不应该拉他来吃饭的，应该放他回家休息才是。我接过他手中行李箱拉杆，引他进了包间。
岳明和他的妻子都起身待我为他们作了相互介绍后，大家都落了座。
“不好意思，你看你没到，我们倒是先开了席。”岳明先开了口。
我见江皓有些恍惚，便推了推他，他缓过神回应说：“呀？哦，没什么，是我估计赶过来会太晚，所以就跟晨晞说先别等我了。”
“听说你刚出差回来。”
“呀，对刚从福州飞回来。”
我将茶杯递给江皓，示意他先喝点水。然后往自己手边的水杯里倒满了果汁。
“来，我和我先生以茶代酒敬二位在帝都奔波的大忙人，哈哈。”
“怎么也没点酒？”江皓扫视了一圈餐桌对我低声说。
“岳明不喝酒的。”我顺口说了出来，突然觉得有一些不合适，又补充道，“我们以前的饭团活动都不喝酒的。”
“对对，工作之外，一般和朋友聚会都不怎么喝酒的。”岳明说着举起茶杯说道。
“那就敬你们。。”江皓举着杯子停在半空，没了下文。我连忙补充道：“当然是工作顺利啦~”于是大家相互碰了碰杯，然后一饮而下。
“呀，对了你是工大03届的吧，思莹也是，你们见过吗？”还好我突然想到之前说到一半的话题，便对江皓说，来缓解有点冷的场面。
“没什么印象，应该，应该没见过吧。”我听到思莹的声音，便向她看过去。她也正看着我们。
坐在一旁的江皓也说没有什么印象。我想坏了，还想着校友们能把场面抄热点，没想到这下空气更冷了。
“对了，思莹，你们主要组织什么公益活动?”
“活动挺多的，我主要负责儿童这块的，比如这次是关爱自闭症儿童的活动。”
“那你一定挺喜欢小孩子的。”我想思莹应该会是一个好妈妈吧，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生宝宝。
“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说着思莹拿起椅子上的包准备离开。
“这就走吗？你还没吃主食呢，吃点再走吧。”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啊~没事，你们继续吧，我吃饱了，不好意思先走了。”说着，思莹离开了包间。
我和岳明将她送到门口，便回到餐桌旁，没想到江皓对我说，他Boos刚来信息，问他要是回来了，就把合同给他拿过去，他那边急着要。于是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菜的江皓也离开了。
我和岳明回到了座位上，桌子上的菜映衬着我们两个人显得有些多，而像现在只有我和岳明俩人的时光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我想喝点果汁，但杯子却被我打翻了，杯中剩的一半果汁洒了一桌，他快速起身从服务员那里要来一摞餐纸擦着餐桌上的果汁，并将洒了果汁的杯子放到桌边。
“怎么每次都会把杯子打翻。”他一边擦着一边说。
“哪有？”我吐了吐舌头说，细想起来好像就是这样，每次和他吃饭，十次有九次手边的杯子总会莫名的打翻，然后就可以看到他先用半摞纸巾铺在桌面上吸拾果汁，再用另半摞纸巾认真地将没被吸拾的果汁擦干净。
思莹
“思—莹—。”
多年前，在我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多么希望身后能传来这句“思—莹—。”
我停住脚步，定了定神，缓缓地转过身，站在身后的江皓不曾陌生，就如同我第一次听到他叫我“思莹”时，我转过身望见他一样从来没有过陌生的感觉。
“思—莹—？你就是李思莹吧。”
我先是一愣，心想这个人怎么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直呼名字，“呀，对，我就是。”但我还是马上应了声。说实话被他直呼名字竟没有一丝别扭的感觉。
“这是你的校园卡。给你。”他伸手把校园卡递到我面前。
“太感谢了。还麻烦你特地送过来。”我双手接过卡，回谢道。
“你还挺聪明的，在卡上贴上了联系方式，要不就算我拾到卡，也不知道去哪还，哈哈。”
“没办法，总是会发生丢三落四的小意外，所以总要想想办法的。还好被你捡到，要是被不打算还的人捡到，就算上面贴着联系方式，也是没用的。”我不好意思地说道：“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喝可乐吧。”我总是认为对于拾金不昧的人要用实际行动来给与鼓励的。
“呀，这。。不用那么客气了吧。”
“要的，我这卡刚充完值，要是丢了，损失可就大了，请你喝瓶可乐算什么。呵呵。”
“这么说，好像倒是我赚了？还有可乐可以喝。。。。哈哈。”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那是当年我请你喝可乐的那家小卖铺吗？”我指着楼当深处的那家小卖铺问江皓。
“嗯，没错。就是他家，那时我中了再来一瓶，所以我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约你之后一起喝可乐。”
“呵呵，是那样。”我慢慢向楼当内走去，来到小卖铺的门口，那时这家店刚开业，现在它不像那时看起来那么亮堂，屋内的装饰旧了不少，架子上落了一层浮尘，熏黑的灯泡挂在屋子中央，又是晚上，屋内有些昏暗，货架下边堆满了还没来得及摆上货架的物品，也许老板根本没打算把所有货物排上货架，因为放在地上买的人可能拿起来更方便，不过本来不大的店看起来满满当当的。
“他？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小卖铺老板的儿子？”我指着站在门口收银台边，一手接着钱，一手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子的男子问。
“可不是，的确是老板的儿子。”江皓向店内张望着回答道。
“没想到他都当爸爸了。”我想到如果当年我没打掉孩子，那现在江皓会不会怀中也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不，应该是牵着一个吧，他一定长到抱不动的年龄了。不，不对，那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我摇了摇头，转身沿着楼当内的小道向学苑湖走去。
“时间过得真快，我一直觉得他比咱们小，我还记得上大一时到他家买东西。他就帮他爸爸收银，那时看他也就中学生的模样，身上质朴的农家孩子气还未退去。结果一年之后有一次我回宿舍看见他脚踩耐克，手带护腕，还架着一副黑边眼镜，很是时尚，要不是我室友告诉我他是小卖铺家的儿子，我还真没认出来。现在他都当爸爸了。”
“对，我还记得那时在食堂，你说见到他时尚的穿着，着实吓了一跳，当时你表情是那么夸张，还把嘴里的饭粒喷到我的脸上，哈哈。”江皓想一定是想起了那时的情景不禁笑着说。
“我哪有把饭喷到你脸上。”我硬着嘴说，“饭好贵的好吗？我才不舍得往你脸上喷呢~”我继续说：“还记得吗？那时我们把零花钱放在一起花，每到月初，我们一拿到月钱就会去综合食堂吃黄焖牛肉盖饭，而且还是一连吃好几顿，你说那时怎么连着吃也吃不腻呢？”
“那当然，因为咱们一定已经吃了好几天的包子了。每次一到月底咱们俩就得连着三五天顿顿吃包子的。最惨的一次咱们吃了半个月的馒头，连包子都吃不起。”
“没错，那次，咱们把学校的各种咸菜吃了一个遍呢~”
“还不是因为过中秋，你说要趁假期去青岛吃海鲜。才会生生吃了半个月的馒头就咸菜。”
“哈哈。。还说呢，咱们带的钱只够吃辣炒哈喇的，本来我是冲着大螃蟹去的。”
“是呀，咱们在高高一摞的螃蟹面前研究了半天要怎么吃才能把那些螃蟹肉吃的一丝不落。
“可是我们却没有点一只。”我看着江皓说。
“对，咱们没有点一只螃蟹，要不咱们就回不了学校了。”江皓看着我回答。
“所以我们把那盘辣炒哈喇吃的一滴油汤儿都不剩。”我想起我们坐在海边的大排档的木桌子旁，而桌面上只有孤零零的一盘辣炒哈喇。江皓一边把包好的哈喇肉往我嘴里送一边对我说，“等我有了钱，别说是大螃蟹，就是澳洲龙虾也随便你点。”
但，这么多年，那盘辣炒哈喇的味道竟没有任何一道美食可以超越。
这是一条穿过学校宿舍楼的一条小道，我看见我们经过的宿舍楼下三五成群的人蹲在那在摆放着什么，我走近他们看见这些学生在摆蜡烛，一旁还堆放着烟花、彩带和玫瑰花。
我回过头对身后的江皓说：“看来这是有人要告白呀。”
江皓也看着他们说：“没想到都过去十年了，学校还流行这个。”
“就算再过20年，这种告白的方式也不会落伍。”我想无论到什么时候，即将上演的场景还是会让每一个被告白的女孩感动不已吧。“不过，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像有好多人都在摆蜡烛呢，怎么有这么多人要告白呀。”正说着，我突然想到今天好像是七夕。
“今天是七夕吗？”我问。
“七夕？哦。是七夕吗？怪不得呢~”
我侧过身看着江皓，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我移开我的视线。看见那些学生已经开始给摆好的心形蜡烛旁放玫瑰花瓣了。
细想来我和江皓从来没有一起过过情人节，不管是2.14还是七夕，因为不是赶上寒假就是暑假，那时也没想过要提早结束假期回来和他一起过节，现在想来那时没有想着一起过情人节也许是因为我们觉得我们会有过不完的情人节吧。
我离开人群，继续沿小路往前走。
“你当时可没少帮你的哥们儿跑腿干这事吧？”我记得江皓跟我说过每次过节他都被朋友拉去帮忙来着，因为我都不在天津陪他过节，所以这种日子反倒他是个闲人。
“那是，因为那种日子好像只有我比较闲。”江皓回答道。
“你那么闲，怎么没为我准备一次告白？”话说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咱们两个不用那个。”
“所以说太容易得到的才不会去珍惜。”我幽幽地说，“到最后别人都在一起了，只有我们两个分了手。”
我继续走着，却没听到江皓跟上来的脚步声。我回过头看见他站在路灯下，他的影子缩成一团印在他脚下的水泥地上，没有动。倒是沿湖的梧桐树上的叶子在黑暗的微风中沙沙作响。湖面上微微泛着月亮的倒影。
“我们去图书馆看看吧。”我说，然后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对不起。”我身后传来江皓的声音。
我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迈着步子。
“对不起。。。思莹。”身后传来更远一些也更大一些的江皓的声音。
我的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准备过，在你离开的那个七夕前，我有准备，但不是告白，而是求婚，只是我没想到。。我知道我错了，那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在你消失后我才意识到，什么事业，什么钱、房子、车子，那些我那么看重的东西，我想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有你和我一起分享。但你走了，那些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已经不怪你了。”我回过头看见依旧站在路灯下的江皓，脚下的影子没有移动，只是多了微微地抽动。
“我早就已经不怪你了。”我望着他说。
有些事我们明白的太晚，有些人我们却失去的太早了。
晨晞
“你怎么突然问我借合同法的书了？”我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把车钥匙扔到桌上，换上拖鞋。
“我老板交代的，没办法现在是非常时期，我现在是身兼数职呀~我都四脚朝天了，命苦呀。。我记得你那好像有。”小琪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就像开机关枪都不会打波。
“有倒是应该有，就是一时想不起放在哪了，我找找看，找到了告诉你。”
“那好。对了，你车修好了吗？”
“嗯，今刚修好的。”
“找远彬帮你修的？”
“是呀，他的技术够开一家维修店的了。”
“怎么，现在才知道他也是个潜力股？”
“什么叫现在才知道，我一直都觉得他挺能干的。毕竟，这年头像他那样肯付苦的年轻人也不多了。”
“少来，那他追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都没同意？”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再说，他可是娶了一个大美人呢~”
“哎，我还以为他会追你一辈子呢~”
“行啦，这年头哪还有永远的等待、永远的爱。”不过，真的没有永远的等待、永远的爱吗？——要是那样就好了，我心想。
“那倒是，不过咱们这帮发小，谁没有被喝高了的肖远彬拉着，听他信誓旦旦说要守护你一辈子的誓言来着。结果他倒好，先于你结了婚，还娶了一个小妖精。哼~”
“人家现在都快要当爸爸了，还提那些干什么？”我想到合同法那本书前一阵江皓看来着，就走进书房，打开书柜。
“我也没看出他是外貌协会的呀——，怎么偏偏娶了那么个女人，你看着吧，他这辈子算是栽在那女人手里了。”小琪没好气地说。
“那么漂亮的老婆可不是谁都娶得到的。”我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翻着书柜里的书。
“光漂亮有什么用，过日子是光看脸蛋的事吗，晨晞，你是不知道，每次我去我妈那，要是碰见远彬他妈，她就会拉着我说她那个儿媳妇有多事。可没少欺负远彬，你说她也不上班，远彬供她吃供她穿，可连张笑脸都换不来！”
“这是你说的，还是在转述远彬她妈的话？”我说。
“有什么区别？”小琪反问道。
“我还以为我在和远彬他妈说话呢，哈哈。”我笑着说。
“切~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我这是为远彬抱不平！”
“行啦，人家的家事，咱们还是少搀和的好。”
“哎，我就是看不过眼。话又说回来，我一直都觉得远彬会是对你最好的人，不过现在看还是你老公更好，我算明白了，还是你命好。”
“怎么又扯到我这来了？你这思维跳跃的也太快了吧。”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我总跟我老公说，看看人家晨曦的老公，就从来没听人家夫妻两打过架，你可不知道我们俩上次打架都动刀子了。我跟你说。。”
“啊，小琪，我烤着面包呢，应该是烤好了，我得看看去，等有时间再聊吧，回头我要是找到那书告你哦。”我想我要是再不找个理由挂上电话，估计我未来两个小时都要举着电话了。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身后的书桌上，这个小琪她是不知道我倒是很羡慕她整天和自己老公打打闹闹的，那才叫生活，她永远不会体会到连递张纸都会说声“谢谢”，听起来多少是可悲的。
“在最上面吗？”我好像看见那本书放在书柜的最上层。我踮起脚去抽那本书，在把书抽出来的同时，我不小心碰到了也放在最上层的什么东西，还好我手快，在半空接住了它——是个相框。我翻过相框，看见这是江皓上大学时的相片，他说过他那时参加过校龙舟队，这上面应该是他和队友们在湖边的合影，他们身后还露着一支龙舟。那时的他还真是年轻呀，这是。。我急忙走到书桌旁，打开台灯，将相片放在灯下，照片上的人虽然都带着校园的青涩气质，但就在两个小时之前才刚刚一起吃过饭，而这两个相邻合影的人，却当着彼此的面否认了他们相互认识的事实。
三年前，我在参加饭团活动时，因为听到岳明跟刘大嘴说他要结婚了，晕倒在餐厅的餐桌旁被送到医院，也就是在留院观察的那两天我认识了住在我临床的江皓的表妹——苏白。所以在认识江皓之前我便从苏白那里听说了关于江皓的故事。
江皓有一个相恋四年的大学同学，感情一直很好，本来他们打算一毕业就结婚的，可就在结婚前，江皓的女友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满心欢喜的她以为江皓听到自己快要当爸爸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没想到江皓知道这个消息后，以自己想先立业等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再考虑要孩子为由，要求女友打掉孩子。而他的女友在打掉孩子的当天也从江皓的世界里消失了。后来江皓一直很后悔，四处打听他女友的去向，一找就是五年，但是始终没能找到她。
没错，江皓对我的好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而且他对我的好没有一点虚假或做作。但只有我知道他努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弥补他对前女友犯下的过错，他把我看做他赎罪的替身。而我也非常努力的对他好，因为我也有没能放下的人。所以我很庆幸遇到江皓，因为我们非常平等。
“喂。。。”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有事吗？”
“。。。。。。”我没有回答，我要问他他的妻子回家了吗？不，我并没有想问这个问题。
“先生，您的芒果芝士慕斯，请慢走。”电话那边传来隐约的声音。
“芒果芝士慕斯？”我惊讶地说，“你没在家吗？这么晚了？”
“嗯，还没回去。”
“你在那家蛋糕店？我这就过去。”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准备拿车钥匙。
“他家要打烊了，你别过来了。”
“。。。。。。”我停在大门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
“要不，去河边吧。”电话那头岳明在停顿了片刻后说。
“好！”我清脆地应声，拿起车钥匙快步走出家门。
“芒果芝士慕斯呢？“我从岳明身后将手伸到他面前，他仰头看见我，无奈地从侧边的长椅上推出一个蛋糕盒，我走到他旁边也坐在长椅上，拿起蛋糕盒。
“怎么就一块？”
“只剩这一块了，好吗。”
“见面分一半。”我说。
“我能说‘No’吗？”
“你要是说‘No’会后悔的”我把我身后举着香槟的右手伸到他面前。对他摆着头说。
“嗯，这还差不多。”他接过香槟看了看说。
“还差得多呢~你等着。”
于是，十分钟后，我们往酒杯里放进冰块，倒上了香槟，举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醇厚的香槟滑入了我的喉咙。
“在吃上，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将就。”
“那是必须的，你不是说我是主将吗？主将就该有主将的范。”我往他的酒杯里续上了一些酒，“难道你想用纸杯喝香槟吗？那芒果芝士慕斯会不高兴的。”
“你是芒果芝士慕斯的忠实fans，它不会不高兴的。”岳明递给我一个小勺子，然后自己舀了一块慕斯送进嘴里。
“还说我，你不是也只吃这一种甜品吗？”我说这话时，自己觉得有些委屈，我真想告诉岳明，其实开始自己并不喜欢芒果的味道，但自从认识他，我就没再吃过别的口味的甜品。然后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法戒掉关于芒果的一切甜品了。
“你不会。。。。。。”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同样的可能。
“什么？”
“你不会是因为她喜欢吃，才一直吃的吧？”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将目光从慕斯蛋糕移向岳明，他抬起眼看着我，久久地没有回答。
我侧仰起头将半杯香槟一饮而尽。
“刘大嘴告诉你的？”
“什么？”我一时没意识到岳明说什么，便问道。
他没有回答，转而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
“你。。是说。。。”我意识到他是在说那个关于他的爱情故事。
“这个刘大嘴，就不能指望他能守住点事。”岳明晃动着手里的酒杯，杯里的冰块发出碰撞的响声。
“我压根就没指望过，要不他也不能叫刘大嘴！那时他到处跟别人说我是因为爬到餐桌下找酒瓶塞，起来时忘了自己头顶上还有一张实木桌面，硬是生生把自己的头撞了上去，不仅把自己拍晕了，还把三百多块的红酒也给摔碎了。”
“难道不是吗？那你为什么会倒在餐桌后面？你不知道我们听见打碎酒瓶的声音，应声望了过去，竟然没看到半个人影，还真着实吓了一跳。走进才发现桌腿后面的你。。”
我是因为听见岳明说要结婚才晕了过去，却莫名地被刘大嘴说成是被桌面拍晕的，自此还得了一雅号——自拍王。不过还真得谢谢他的杜撰，不然我又怎么和大家解释我晕倒的真正原因呢？
“现在有十一点了吗？”
“嗯，没错，都十一点多了。”我看看手表说。
“什么时候天津人开始热衷夜生活了？”岳明自言自语的说。
“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个时间，河边的人还那么多，有点不寻常吗？”他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不过好像是比往常热闹些，来来往往的人还真是络绎不绝。
“哦，对了，今天是七夕。”我看见满天的孔明灯突然想到。
“七夕？是嘛。。。”
“嗯，没错，应该是吧。你看天上那么多许愿灯。”我仰头望着天空说，“难道我们老了吗？连七夕都忘了？”
“呵呵，怎么，在想怎么没和老公一起庆祝吗？”
“不会，你看，你陪着我，也许也会有另外一个人陪着他，只要不耍单，不就好了。”我想到那张被我放回原处的照片，想到江皓，想到思莹，想到也许、曾经他们在某一年的七夕许下了某句誓言，而那又会是一句什么样的誓言呢？
“你还真是想得开。”岳明说。
“听说今年七夕有流星雨。”我想到报纸登了相关的信息。
“是吗？那情侣们晚上岂不是又多了一项消遣。”
“你说今晚的流星雨会不会是鹊桥上滴落的数不尽的相思泪。”我仰望着天空自顾自地说着。但天上并没有划落任何一颗流星。
“岳明，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好吗？”我转过脸对身边的岳明说，他的眼睛看着远方，并没说话。
这不是我第一次让岳明给我讲他的故事，但每次他都打岔妥了过去，其实不是妥了过去，而是我知道他不想说，他并不想把那个关于他的故事讲给我听。只是关于他那个藏在心底的故事，我真的很想听他亲口讲给我听，只是我从来没成功过。后来我不再问了，心想就让那个故事深深地埋在他心里了吧。我有点后悔，为什么今天没能管住自己，又说想听他讲他的故事。因为我又在做无用功，而且也许还会勾起他内心深处那个依旧隐隐泛着痛的殇。
我拿起手边的香槟准备往酒杯里倒酒。
“我今天看见她了。”
已经微倾的香槟停在半空，这次我没有半点迟疑，我知道那个“她”是在说谁。我抬起头看着岳明，他的眼睛依旧望着远方。
“我觉得那就是她。”他慢慢吐着字。
“什么叫‘你觉得那就是她’。难道你不能确定吗？”我问他，但又觉得我的提问很可笑，岳明怎么可能会记不清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她？。。
“我不知道，我在蛋糕店的门口看见她在店里买蛋糕，我是说在我打算推门进去时，我看见她了，但只是侧面和背影。我觉得我不会认错。”
“那就进去确认一下呀！”我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将手中的香槟放在脚边。
“她是个孕妇。我。。。”
“你是不想确认那就是她，还是，不想确认那个孕妇就是她呢？”我并没有问出这句话，因为我知道他的答案，我轻轻地靠近他，想拍拍他的肩膀，也想对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想让他看见我“都了解”的眼神，但我并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动作。我看着他，也许这一刻的他只想望着比远处更远处的天空吧。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那个蛋糕店，我不怎么吃甜品的，因为小侄女过生日，我第一次走进我们行旁边的那家蛋糕店。可是当我站在琳琅满目的玻璃窗前，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就在那时我看见了印在橱窗上的她美丽的面容，我问她哪种蛋糕好吃，她转过脸一双美丽灵动的眼睛望着我，柔顺乌黑的头发轻轻滑下垂在一侧。也就是在那一刻不善言谈的我才知道原来搭讪的理由并不那么难找，我请她帮我挑了一款生日蛋糕，于是在等糕点师做蛋糕的功夫，我又顺理成章地以感谢她为由请她一起品尝甜品，我点了一份她点的芒果芝士慕斯，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芒果芝士慕斯成为我这一生唯一的甜品。”岳明轻轻舀了一口慕斯送入嘴里，缓缓地咀嚼着，继续说：
“我们一见如故，相聊甚欢。她长得清秀漂亮，名牌大学毕业，就在离我们行不远的一座高级写字楼里上班，我们进展得很顺利，整个秋天我们在金街附近约会，吃遍了金街上大大小小的饭馆，逛遍了那附近的商场、小店。半年之后我带她见了我母亲，我母亲也非常喜欢她，于是我们开始准备结婚的事宜，酒席也订好了，婚房的装修也如期完工了。就当我以为婚礼会如期举行时，她却突然提出了分手，而且是没有任何可以挽回余地。她离开了我。”
“理由呢？离开的理由是什么？”我问。
“她说她爱上了一个比我更有钱的人。”岳明保持着一贯的平和语气回答我。
“她说她爱上了比你跟有钱的人？！”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岳明说，她怎么可以对岳明说那样残忍的话。
“但我不信，她不是把钱看得那么重的人。”
“哼——她不是那种人？！她不是那样对你说了吗！她都那样说了，你还。。。”
“是我不够好吧，我还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我无法成为她心目中完美的人。”
“狗屁！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完美的人！”我大声说反驳道。说完这话，我自问道：“真的没有吗？”
“但我还是想成为她心目中完美的人，尽管我知道我无法做到，但是如果她给我机会，我会努力的，可是我却没有机会。。。”
。。。。。。
岳明转过脸看着我，“你。。。。。。”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抬起手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泪。
你一直都想成为她心中那个完美的人，而你从来都是我心里那个唯一完美的人。
乔乔
我听到钥匙打开门的声音，便假装闭上了眼睛。
肖远彬轻声轻脚地走进客厅，不一会儿，我感到他为我盖上了夏凉被，我没有睁开眼，依旧装睡，然后我听到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的声音。在之后，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卧室里，片刻之后我听到他轻轻的呼声，我睁开眼看见桌上的蛋糕盒不见了，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摸黑踩着拖鞋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看见蛋糕盒被放在冷藏室的最外面，我拿出蛋糕盒回到沙发上，打开蛋糕盒，借着透进窗子微弱的月光，取出放在盒子里的小勺子，轻轻地舀了一角芒果芝士慕斯，放进嘴里，用舌尖轻轻抿开，甜滑的芒果味瞬间在嘴里化开。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第一次吃这个甜品的那天，一直都听说这家蛋糕味道相当好，但是价格却很贵，因为受不了同事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男友给她在这家买芒果芝士蛋糕。所以在下班后我专程坐公交到金街上的那家蛋糕店，想着不就是一块蛋糕吗？谁还吃不起。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蛋糕旁的价格吓了一跳，本来已经放弃买来尝尝的念头。但岳明就那样突然却又自然地出现了，他让我帮忙为他的侄女选一款蛋糕，还请我吃了那款芒果芝士慕斯，从此它成为我唯一的甜品，因为也只有那个甜品是我和岳明之间唯一不存在谎言的共通。岳明生长在优越的家庭里，毕业于高等学府，在外资银行做市场主管，有着无可限量的前程。而我出生在普通的家庭，职高毕业，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的工作。唯一可以作为资本的就是我比一般的女孩长得漂亮。当我随口告诉岳明我就在金街的那座最高级的写字楼里上班时，他眼中闪过的光芒让我意识到：我能走进他世界的唯一办法就是——谎言。我无可救药地开始游走在自己虚构出来的世界里。我谎称自己毕业于名牌大学，虚报工作单位，并把自己伪装成很小资的高级白领。我还故意装作很上进的样子，包里总是放上本华尔街英语。为了圆谎，我特地长期上早班，就为了能在晚上5点不慌不忙地出现在金街那座写字楼的出口处。而每次岳明送我回家，我都让他把车子停在我家附近一个高级住宅区的门口，然后看着他开车离开后，再绕过那个小区，穿过三条街道回到自己的家。当婚期一天天临近，当岳明的妈妈拉着我的手，慈祥地对我说，我家岳明是修了什么福气找到我这么优秀的老婆时。我知道我的谎言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今天，当我抬头看见蛋糕店的镜面装饰墙上映着他躲在落地窗外的大理石柱子后的身影时，我不敢回头，更不敢继续抬着头望着镜面上你的身影。我知道我永远没有资格再见你。对不起！岳明，我永远无法成为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因为我知道当所有的谎言已经走到无法继续的尽头。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将那个没被看穿的美好背影留在你的世界里。
星辰入海，远方的天边透出朦朦的清亮。
2013年8月16日 星期五
弄千寻
我总觉得曾经爱过的人是幸运的，现在依旧还爱着的人是幸福的，不管怎么说，有那么些过往留在我们的生命里总是好的。
那些曾经的恋人，他们以为彼此是再也无法相见的遥远，但也许他们的距离只是一两个人的间隔。然而他们还是不会再见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过小区的花坛，远远地就看见肖远彬弓着腰在楼道门口的空地上修着车。旁边荫凉处站着他那青梅竹马的发小，哼~这家伙又上赶着给人家做苦力呢。
我懒得看他们，径直往楼栋里走。
“你好，乔乔。”
我没有理会他那发小和我打招呼，打算继续往家走。
“你回来啦，晨晞和你打招呼呢。”身后传来肖远彬的声音。
我停住步子，极不情愿地回过头。看见满手污渍的肖远彬手里拿着扳子，满头大汗地站在那，心里觉得这人可笑的很。
“这是我发小，晨晞，你们见过的。”他介绍的声音在我听来充满了尴尬，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让我跟他的发小打招呼，他自己天天贴着笑脸还不够，还想让我也对她贴着笑脸不成。
“哦，是嘛，没什么印象了。”我瞥了一眼那女的敷衍着回答道。
然后我看见那个叫晨晞的脸上掠过一丝勉强的笑意，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打开后车门拿出一兜水果和一箱奶对我说：“你看，听远彬的妈妈说你怀孕了，也不知道买些什么合适，这是些水果还有牛奶，我想这些对孕妇总是好的吧。”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向我。
“你给肖远彬吧，我不方便提的。我累了，先上楼了。”我转过头走进了楼栋，阴凉的楼栋里让我瞬间凉快了不少。
脑海中镜面墙上的身影被钥匙在锁洞里转动的声音打乱，我回过神，起身将手中的蛋糕盒轻轻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只见肖远彬推开门走了进来，随手把水果和牛奶放在门厅的空地上，然后换上了拖鞋往洗手间走，当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我时犹豫了一下，挤出了句“这么热的天，去哪了呀？”
“买蛋糕去了。”我将视线移回蛋糕盒上，随口应付到。
“你想吃，就跟我说，这么热的天别再中暑了。”他一边说，一边走进洗手间，然后我听见哗哗的水声。
“指望你给我买，这辈子我看都吃不上。”
他用手巾擦着脸和头发上的水走出了洗手间，看见我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的蛋糕盒说道：“你不会又为了买这蛋糕特意跑到南京路去了吧。”
“没错。”我回答道。
“这蛋糕就有那么好吃？还非得大老远的跑到市中心去买。”
“不是大老远，是你们家住的太偏！”
“不是说孕妇不应该吃太多甜的吗，容易得糖尿病的。”
“哼，我不过就是买了块蛋糕而已，至于拐着弯说我吗？怎么了？花你钱买块蛋糕就这么让你不爽是嘛？我看你大中午顶着大太阳给你那发小修车倒是屁颠屁颠美得很。”我目视着前方的黑色电视屛说道。
“她车子坏了。找我帮忙修修车。”他走到电视屏幕前站着对我说：“还有，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朋友。人家跟你打招呼，好歹你也回应一下呀。”
“呦~~怎么~？不乐意了，嫌我没给你发小好脸子了？她是你发小，又不是我的发小？要不是你非叫住我跟她打招呼，你当我愿意看你在那给她贴热脸子了！”
他运了运气说：“你出去逛了一圈，可倒好，一回来就没好气，就算孕妇情绪不稳定也没像你这样一天八百遍不乐意的，什么都得有个度，我看你挺着肚子不愿意跟你计较，怎么你还没完没了了。”
“切~~得了吧，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吧？肖远彬，我告诉你——你没戏，结婚前你追了那么多年就没追到手，现在你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你更没戏了，你死了那条心吧，你这辈子都没戏了。”
肖远彬举起右手指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片刻之后，他甩上门离开了，而我手中的靠垫不偏不倚地打在被甩上的防盗门上。我看着我刚刚买回的芒果芝士慕斯，抑制不住的泪水模糊了蛋糕盒上彩色的图印。
晨晞
“下飞机了？”
“嗯，刚打上车。”
“那你就直接打车去饭店吧。就是大悦城后面的那家宝轩渔府。”
“我还去吗，还想回去整理一下东西。”
“嗯。。。”我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还让江皓去，但是岳明说她的妻子也去，如果我自己一个人去的话，总觉得不太合适。
“那好吧，我一会儿到，你们要是到了就先吃吧，我看到那还得有会儿呢。”
他这么一说，倒让我松了口气，这样就不用想找什么理由让他参加这个饭局。毕竟他刚出差回来应该也有些累了吧。
我挂了电话，这时肖远彬的电话打了进来。
“怎么样？车子没什么问题了吧。”他在电话那头问道。
“嗯，没问题，你修的那还有差。”
“那就好，嗯。。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嗯？什么？”
“就是乔乔，你也知道孕妇的情绪就是多变，你别往心里去。”
“哦，哈哈，怎么会，倒是你想的太多了，这个时候你才要多体谅体谅自己的老婆，大热天的你还让她自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出去，是不是因为我找你修车，要是那样倒是我过应不去了。”
“那倒不是，我也不知道她上午去哪了，哎~~算了，不说了。”肖远彬叹了口气。
“你在开车吗？”
“嗯。”
“你也要多注意休息，又是上班，还要插空开出租。可别只为了挣钱再累坏了。”我说道。
“我知道的。”电话那头传来疲惫的回答。
不知为什么，我也见过不少美女，对别的美女倒也说不出什么，但对于肖远彬的老婆，倒是有种莫名的忌羡。虽然明知不是因为肖远彬，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依着饭店门童的指示把车子停汀，拿着包下了车。
我站在门口对着门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推开了包间的门，看见坐在餐桌旁的岳明，他抬头看见我便起身迎了过来。我是有多久没见过他，明明并没有多久，怎么觉得像有几个世纪一样。
当然我同时也看到了一齐起身站在他身边的妻子。
“怎么这么晚才到。”
“不好意思！不过正是饭点呢~哈哈。”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李思莹。”
我看着眼前这位我从未见过却早已知道会是我这辈子最羡慕的女人，她并不像我想象的美若天仙。长相文气，气质优雅，穿着得体。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比我好多少，但是岳明娶了她，而从来没考虑过我。
“这是晨晞，跟你提过的，我们饭团的主战成员，哈哈。”
我回过神，摆出抗议的表情对岳明说“啊，你少来。谁是主战？！”，继而又转向思莹，对她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我顺势坐在岳明为我拉开的椅子上，待他们也都入了座，我就拿起桌上的菜单示意他们点菜。
“还是你点吧，这顿饭我请。”岳明摆着手说。
“不要，咱不是说好的这顿饭我请的吗，你现在好不容易才回趟天津，说好我尽地主之谊的，可不准变卦~~”
“呃，哪有好不容易才回趟天津，毕竟我爸妈还住在天津。不过真的很少跟大家聚倒是真的。”
“可不，大家现在忙事业的忙事业，忙家庭的忙家庭，咱们那个饭团算是凑不齐了。”我感叹道。
“对了，你不是说和你先生一起来的吗？”岳明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问。
“哦，是呀，不过他出差了，刚下飞机，现在正往这边赶呢，咱们先吃咱的，不用等他的。”
我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示意她可以上菜了。
“那哪行，咱们也不着急，不是在路上了吗，等他到了再上菜吧。”岳明说。
“不用，从飞机场赶过来还要有一阵呢，咱先吃咱的，上菜吧，服务员。”我示意服务员这就上菜吧。
“怎么样，北京的生活节奏比天津快吧？”
“还好吧，习惯就好。你呢，听说你换工作了？”
“哦，结婚后，以前的单位离家有点远，就换了一个。”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思莹拿起手机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对我和岳明说。
“你们都在东城支行？”我问岳明。
“那倒没有，我们行有规定夫妻两不能在一个行，所以我当时就没申请去她在的支行。”
“是嘛，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工作呢。你不是申请去北京吗？我以为你会申请她工作的那个行。”我想起那时知道他打算结婚后没多久他就北上了。
于是那年冬天的一个午后我特地跑去只是想看看他每天工作的地方。我站在门外，身边偶尔有裹着大衣匆匆走过的路人，我想站在门口的保安一定很奇怪这个女孩为什么大风天的一直站在那往里面看，因为他一直看我。我想我看起来并不像是抢银行的。当一个穿着工服的人从里面走出时，我急忙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墙，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因为走出的并不是岳明，可我还是怕被看到。但他应该在里面忙碌着吧。所以我还是站在那，北京冬天的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很乱，并且呛得我眼泪不停地流。
“去北京是从职业前景考虑的。不是因为她在北京的支行才申请去的。”岳明往自己的杯里续了点茶水。
原来他并没有调到北京的东城支行。
“啊，不好意思。”接完电话的思莹重新回到座位上。
岳明拿起汤锅旁的汤勺为我盛了一碗菌汤，然后又盛了一碗放到思莹的餐盘旁，思莹用手托扶着汤碗，对岳明说了声“谢谢”。
我的心深深地一抽，眼睛突然有些酸，我看着岳明和他妻子，才意识到，他们之间有着太多恭敬的细节。在那一刻我对眼前这个叫思莹的女人不再有“羡慕”之感。
“刚才张洁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准备一下明天义工活动的事宜，这次北京那边有几个基金会的干士也会到这边来，所以要好好准备一下。”
“是嘛，看来你们这次活动参加的人还真不少。”岳明说。
“嗯，之前北京那边的事宜都是我联系，但这次是京津地区的活动，我还得和张洁商量一下活动的细节。所以，我得早点走。”她对岳明说完，转过来面带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可能要早走些，真是不好意思。”
“是嘛，要是知道你晚上有事，我定中午一起吃饭就好了，是我没有提前安排好。”我说。
“那倒没有，我这边也是临时决定的，倒是我不好意思要早退，这让我觉得过应不去。”
我起身吩咐外面的服务员上主食，然后回到座位上。“你还在公益机构任职吗？”我问道。
“嗯，也不算任职吧，应还算是义工吧，只是参与的早，所以负责一些联络事务，有时也会参与一些具体的活动事项。”思莹说，“不过，我好多年没回天津了，看来这些年天津变化挺大的，好多地方都不认识了。”
“这么说，你也是天津人？没听出你有天津的口音嘛。”
“那倒不是，我不是天津人，不过我在这里上的大学。”
“是嘛，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工大。”
“工大。我老公也是那个学校的。”我想到江皓也是那所大学毕业的，“你是哪届的，搞不好你们认识呢。”
“我是03届的。”
“03届的？”我想到江皓比我大一届，应该就是03届的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接通手机，电话那头传来江皓的声音：“我到了，你们在几楼？”
“我们在302房间，你上来吧。”我挂了电话，对他们说，“是我老公，他到了。”
看见江皓拖着行李，带着些许疲倦的面容出现在包间门口，我心中有了些歉意，不应该拉他来吃饭的，应该放他回家休息才是。我接过他手中行李箱拉杆，引他进了包间。
岳明和他的妻子都起身待我为他们作了相互介绍后，大家都落了座。
“不好意思，你看你没到，我们倒是先开了席。”岳明先开了口。
我见江皓有些恍惚，便推了推他，他缓过神回应说：“呀？哦，没什么，是我估计赶过来会太晚，所以就跟晨晞说先别等我了。”
“听说你刚出差回来。”
“呀，对刚从福州飞回来。”
我将茶杯递给江皓，示意他先喝点水。然后往自己手边的水杯里倒满了果汁。
“来，我和我先生以茶代酒敬二位在帝都奔波的大忙人，哈哈。”
“怎么也没点酒？”江皓扫视了一圈餐桌对我低声说。
“岳明不喝酒的。”我顺口说了出来，突然觉得有一些不合适，又补充道，“我们以前的饭团活动都不喝酒的。”
“对对，工作之外，一般和朋友聚会都不怎么喝酒的。”岳明说着举起茶杯说道。
“那就敬你们。。”江皓举着杯子停在半空，没了下文。我连忙补充道：“当然是工作顺利啦~”于是大家相互碰了碰杯，然后一饮而下。
“呀，对了你是工大03届的吧，思莹也是，你们见过吗？”还好我突然想到之前说到一半的话题，便对江皓说，来缓解有点冷的场面。
“没什么印象，应该，应该没见过吧。”我听到思莹的声音，便向她看过去。她也正看着我们。
坐在一旁的江皓也说没有什么印象。我想坏了，还想着校友们能把场面抄热点，没想到这下空气更冷了。
“对了，思莹，你们主要组织什么公益活动?”
“活动挺多的，我主要负责儿童这块的，比如这次是关爱自闭症儿童的活动。”
“那你一定挺喜欢小孩子的。”我想思莹应该会是一个好妈妈吧，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生宝宝。
“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说着思莹拿起椅子上的包准备离开。
“这就走吗？你还没吃主食呢，吃点再走吧。”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啊~没事，你们继续吧，我吃饱了，不好意思先走了。”说着，思莹离开了包间。
我和岳明将她送到门口，便回到餐桌旁，没想到江皓对我说，他Boos刚来信息，问他要是回来了，就把合同给他拿过去，他那边急着要。于是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菜的江皓也离开了。
我和岳明回到了座位上，桌子上的菜映衬着我们两个人显得有些多，而像现在只有我和岳明俩人的时光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我想喝点果汁，但杯子却被我打翻了，杯中剩的一半果汁洒了一桌，他快速起身从服务员那里要来一摞餐纸擦着餐桌上的果汁，并将洒了果汁的杯子放到桌边。
“怎么每次都会把杯子打翻。”他一边擦着一边说。
“哪有？”我吐了吐舌头说，细想起来好像就是这样，每次和他吃饭，十次有九次手边的杯子总会莫名的打翻，然后就可以看到他先用半摞纸巾铺在桌面上吸拾果汁，再用另半摞纸巾认真地将没被吸拾的果汁擦干净。
思莹
“思—莹—。”
多年前，在我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多么希望身后能传来这句“思—莹—。”
我停住脚步，定了定神，缓缓地转过身，站在身后的江皓不曾陌生，就如同我第一次听到他叫我“思莹”时，我转过身望见他一样从来没有过陌生的感觉。
“思—莹—？你就是李思莹吧。”
我先是一愣，心想这个人怎么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直呼名字，“呀，对，我就是。”但我还是马上应了声。说实话被他直呼名字竟没有一丝别扭的感觉。
“这是你的校园卡。给你。”他伸手把校园卡递到我面前。
“太感谢了。还麻烦你特地送过来。”我双手接过卡，回谢道。
“你还挺聪明的，在卡上贴上了联系方式，要不就算我拾到卡，也不知道去哪还，哈哈。”
“没办法，总是会发生丢三落四的小意外，所以总要想想办法的。还好被你捡到，要是被不打算还的人捡到，就算上面贴着联系方式，也是没用的。”我不好意思地说道：“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喝可乐吧。”我总是认为对于拾金不昧的人要用实际行动来给与鼓励的。
“呀，这。。不用那么客气了吧。”
“要的，我这卡刚充完值，要是丢了，损失可就大了，请你喝瓶可乐算什么。呵呵。”
“这么说，好像倒是我赚了？还有可乐可以喝。。。。哈哈。”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那是当年我请你喝可乐的那家小卖铺吗？”我指着楼当深处的那家小卖铺问江皓。
“嗯，没错。就是他家，那时我中了再来一瓶，所以我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约你之后一起喝可乐。”
“呵呵，是那样。”我慢慢向楼当内走去，来到小卖铺的门口，那时这家店刚开业，现在它不像那时看起来那么亮堂，屋内的装饰旧了不少，架子上落了一层浮尘，熏黑的灯泡挂在屋子中央，又是晚上，屋内有些昏暗，货架下边堆满了还没来得及摆上货架的物品，也许老板根本没打算把所有货物排上货架，因为放在地上买的人可能拿起来更方便，不过本来不大的店看起来满满当当的。
“他？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小卖铺老板的儿子？”我指着站在门口收银台边，一手接着钱，一手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子的男子问。
“可不是，的确是老板的儿子。”江皓向店内张望着回答道。
“没想到他都当爸爸了。”我想到如果当年我没打掉孩子，那现在江皓会不会怀中也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不，应该是牵着一个吧，他一定长到抱不动的年龄了。不，不对，那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我摇了摇头，转身沿着楼当内的小道向学苑湖走去。
“时间过得真快，我一直觉得他比咱们小，我还记得上大一时到他家买东西。他就帮他爸爸收银，那时看他也就中学生的模样，身上质朴的农家孩子气还未退去。结果一年之后有一次我回宿舍看见他脚踩耐克，手带护腕，还架着一副黑边眼镜，很是时尚，要不是我室友告诉我他是小卖铺家的儿子，我还真没认出来。现在他都当爸爸了。”
“对，我还记得那时在食堂，你说见到他时尚的穿着，着实吓了一跳，当时你表情是那么夸张，还把嘴里的饭粒喷到我的脸上，哈哈。”江皓想一定是想起了那时的情景不禁笑着说。
“我哪有把饭喷到你脸上。”我硬着嘴说，“饭好贵的好吗？我才不舍得往你脸上喷呢~”我继续说：“还记得吗？那时我们把零花钱放在一起花，每到月初，我们一拿到月钱就会去综合食堂吃黄焖牛肉盖饭，而且还是一连吃好几顿，你说那时怎么连着吃也吃不腻呢？”
“那当然，因为咱们一定已经吃了好几天的包子了。每次一到月底咱们俩就得连着三五天顿顿吃包子的。最惨的一次咱们吃了半个月的馒头，连包子都吃不起。”
“没错，那次，咱们把学校的各种咸菜吃了一个遍呢~”
“还不是因为过中秋，你说要趁假期去青岛吃海鲜。才会生生吃了半个月的馒头就咸菜。”
“哈哈。。还说呢，咱们带的钱只够吃辣炒哈喇的，本来我是冲着大螃蟹去的。”
“是呀，咱们在高高一摞的螃蟹面前研究了半天要怎么吃才能把那些螃蟹肉吃的一丝不落。
“可是我们却没有点一只。”我看着江皓说。
“对，咱们没有点一只螃蟹，要不咱们就回不了学校了。”江皓看着我回答。
“所以我们把那盘辣炒哈喇吃的一滴油汤儿都不剩。”我想起我们坐在海边的大排档的木桌子旁，而桌面上只有孤零零的一盘辣炒哈喇。江皓一边把包好的哈喇肉往我嘴里送一边对我说，“等我有了钱，别说是大螃蟹，就是澳洲龙虾也随便你点。”
但，这么多年，那盘辣炒哈喇的味道竟没有任何一道美食可以超越。
这是一条穿过学校宿舍楼的一条小道，我看见我们经过的宿舍楼下三五成群的人蹲在那在摆放着什么，我走近他们看见这些学生在摆蜡烛，一旁还堆放着烟花、彩带和玫瑰花。
我回过头对身后的江皓说：“看来这是有人要告白呀。”
江皓也看着他们说：“没想到都过去十年了，学校还流行这个。”
“就算再过20年，这种告白的方式也不会落伍。”我想无论到什么时候，即将上演的场景还是会让每一个被告白的女孩感动不已吧。“不过，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像有好多人都在摆蜡烛呢，怎么有这么多人要告白呀。”正说着，我突然想到今天好像是七夕。
“今天是七夕吗？”我问。
“七夕？哦。是七夕吗？怪不得呢~”
我侧过身看着江皓，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我移开我的视线。看见那些学生已经开始给摆好的心形蜡烛旁放玫瑰花瓣了。
细想来我和江皓从来没有一起过过情人节，不管是2.14还是七夕，因为不是赶上寒假就是暑假，那时也没想过要提早结束假期回来和他一起过节，现在想来那时没有想着一起过情人节也许是因为我们觉得我们会有过不完的情人节吧。
我离开人群，继续沿小路往前走。
“你当时可没少帮你的哥们儿跑腿干这事吧？”我记得江皓跟我说过每次过节他都被朋友拉去帮忙来着，因为我都不在天津陪他过节，所以这种日子反倒他是个闲人。
“那是，因为那种日子好像只有我比较闲。”江皓回答道。
“你那么闲，怎么没为我准备一次告白？”话说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咱们两个不用那个。”
“所以说太容易得到的才不会去珍惜。”我幽幽地说，“到最后别人都在一起了，只有我们两个分了手。”
我继续走着，却没听到江皓跟上来的脚步声。我回过头看见他站在路灯下，他的影子缩成一团印在他脚下的水泥地上，没有动。倒是沿湖的梧桐树上的叶子在黑暗的微风中沙沙作响。湖面上微微泛着月亮的倒影。
“我们去图书馆看看吧。”我说，然后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对不起。”我身后传来江皓的声音。
我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迈着步子。
“对不起。。。思莹。”身后传来更远一些也更大一些的江皓的声音。
我的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准备过，在你离开的那个七夕前，我有准备，但不是告白，而是求婚，只是我没想到。。我知道我错了，那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在你消失后我才意识到，什么事业，什么钱、房子、车子，那些我那么看重的东西，我想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有你和我一起分享。但你走了，那些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已经不怪你了。”我回过头看见依旧站在路灯下的江皓，脚下的影子没有移动，只是多了微微地抽动。
“我早就已经不怪你了。”我望着他说。
有些事我们明白的太晚，有些人我们却失去的太早了。
晨晞
“你怎么突然问我借合同法的书了？”我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把车钥匙扔到桌上，换上拖鞋。
“我老板交代的，没办法现在是非常时期，我现在是身兼数职呀~我都四脚朝天了，命苦呀。。我记得你那好像有。”小琪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就像开机关枪都不会打波。
“有倒是应该有，就是一时想不起放在哪了，我找找看，找到了告诉你。”
“那好。对了，你车修好了吗？”
“嗯，今刚修好的。”
“找远彬帮你修的？”
“是呀，他的技术够开一家维修店的了。”
“怎么，现在才知道他也是个潜力股？”
“什么叫现在才知道，我一直都觉得他挺能干的。毕竟，这年头像他那样肯付苦的年轻人也不多了。”
“少来，那他追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都没同意？”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再说，他可是娶了一个大美人呢~”
“哎，我还以为他会追你一辈子呢~”
“行啦，这年头哪还有永远的等待、永远的爱。”不过，真的没有永远的等待、永远的爱吗？——要是那样就好了，我心想。
“那倒是，不过咱们这帮发小，谁没有被喝高了的肖远彬拉着，听他信誓旦旦说要守护你一辈子的誓言来着。结果他倒好，先于你结了婚，还娶了一个小妖精。哼~”
“人家现在都快要当爸爸了，还提那些干什么？”我想到合同法那本书前一阵江皓看来着，就走进书房，打开书柜。
“我也没看出他是外貌协会的呀——，怎么偏偏娶了那么个女人，你看着吧，他这辈子算是栽在那女人手里了。”小琪没好气地说。
“那么漂亮的老婆可不是谁都娶得到的。”我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翻着书柜里的书。
“光漂亮有什么用，过日子是光看脸蛋的事吗，晨晞，你是不知道，每次我去我妈那，要是碰见远彬他妈，她就会拉着我说她那个儿媳妇有多事。可没少欺负远彬，你说她也不上班，远彬供她吃供她穿，可连张笑脸都换不来！”
“这是你说的，还是在转述远彬她妈的话？”我说。
“有什么区别？”小琪反问道。
“我还以为我在和远彬他妈说话呢，哈哈。”我笑着说。
“切~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我这是为远彬抱不平！”
“行啦，人家的家事，咱们还是少搀和的好。”
“哎，我就是看不过眼。话又说回来，我一直都觉得远彬会是对你最好的人，不过现在看还是你老公更好，我算明白了，还是你命好。”
“怎么又扯到我这来了？你这思维跳跃的也太快了吧。”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我总跟我老公说，看看人家晨曦的老公，就从来没听人家夫妻两打过架，你可不知道我们俩上次打架都动刀子了。我跟你说。。”
“啊，小琪，我烤着面包呢，应该是烤好了，我得看看去，等有时间再聊吧，回头我要是找到那书告你哦。”我想我要是再不找个理由挂上电话，估计我未来两个小时都要举着电话了。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身后的书桌上，这个小琪她是不知道我倒是很羡慕她整天和自己老公打打闹闹的，那才叫生活，她永远不会体会到连递张纸都会说声“谢谢”，听起来多少是可悲的。
“在最上面吗？”我好像看见那本书放在书柜的最上层。我踮起脚去抽那本书，在把书抽出来的同时，我不小心碰到了也放在最上层的什么东西，还好我手快，在半空接住了它——是个相框。我翻过相框，看见这是江皓上大学时的相片，他说过他那时参加过校龙舟队，这上面应该是他和队友们在湖边的合影，他们身后还露着一支龙舟。那时的他还真是年轻呀，这是。。我急忙走到书桌旁，打开台灯，将相片放在灯下，照片上的人虽然都带着校园的青涩气质，但就在两个小时之前才刚刚一起吃过饭，而这两个相邻合影的人，却当着彼此的面否认了他们相互认识的事实。
三年前，我在参加饭团活动时，因为听到岳明跟刘大嘴说他要结婚了，晕倒在餐厅的餐桌旁被送到医院，也就是在留院观察的那两天我认识了住在我临床的江皓的表妹——苏白。所以在认识江皓之前我便从苏白那里听说了关于江皓的故事。
江皓有一个相恋四年的大学同学，感情一直很好，本来他们打算一毕业就结婚的，可就在结婚前，江皓的女友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满心欢喜的她以为江皓听到自己快要当爸爸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没想到江皓知道这个消息后，以自己想先立业等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再考虑要孩子为由，要求女友打掉孩子。而他的女友在打掉孩子的当天也从江皓的世界里消失了。后来江皓一直很后悔，四处打听他女友的去向，一找就是五年，但是始终没能找到她。
没错，江皓对我的好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而且他对我的好没有一点虚假或做作。但只有我知道他努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弥补他对前女友犯下的过错，他把我看做他赎罪的替身。而我也非常努力的对他好，因为我也有没能放下的人。所以我很庆幸遇到江皓，因为我们非常平等。
“喂。。。”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有事吗？”
“。。。。。。”我没有回答，我要问他他的妻子回家了吗？不，我并没有想问这个问题。
“先生，您的芒果芝士慕斯，请慢走。”电话那边传来隐约的声音。
“芒果芝士慕斯？”我惊讶地说，“你没在家吗？这么晚了？”
“嗯，还没回去。”
“你在那家蛋糕店？我这就过去。”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准备拿车钥匙。
“他家要打烊了，你别过来了。”
“。。。。。。”我停在大门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
“要不，去河边吧。”电话那头岳明在停顿了片刻后说。
“好！”我清脆地应声，拿起车钥匙快步走出家门。
“芒果芝士慕斯呢？“我从岳明身后将手伸到他面前，他仰头看见我，无奈地从侧边的长椅上推出一个蛋糕盒，我走到他旁边也坐在长椅上，拿起蛋糕盒。
“怎么就一块？”
“只剩这一块了，好吗。”
“见面分一半。”我说。
“我能说‘No’吗？”
“你要是说‘No’会后悔的”我把我身后举着香槟的右手伸到他面前。对他摆着头说。
“嗯，这还差不多。”他接过香槟看了看说。
“还差得多呢~你等着。”
于是，十分钟后，我们往酒杯里放进冰块，倒上了香槟，举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醇厚的香槟滑入了我的喉咙。
“在吃上，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将就。”
“那是必须的，你不是说我是主将吗？主将就该有主将的范。”我往他的酒杯里续上了一些酒，“难道你想用纸杯喝香槟吗？那芒果芝士慕斯会不高兴的。”
“你是芒果芝士慕斯的忠实fans，它不会不高兴的。”岳明递给我一个小勺子，然后自己舀了一块慕斯送进嘴里。
“还说我，你不是也只吃这一种甜品吗？”我说这话时，自己觉得有些委屈，我真想告诉岳明，其实开始自己并不喜欢芒果的味道，但自从认识他，我就没再吃过别的口味的甜品。然后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法戒掉关于芒果的一切甜品了。
“你不会。。。。。。”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同样的可能。
“什么？”
“你不会是因为她喜欢吃，才一直吃的吧？”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将目光从慕斯蛋糕移向岳明，他抬起眼看着我，久久地没有回答。
我侧仰起头将半杯香槟一饮而尽。
“刘大嘴告诉你的？”
“什么？”我一时没意识到岳明说什么，便问道。
他没有回答，转而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
“你。。是说。。。”我意识到他是在说那个关于他的爱情故事。
“这个刘大嘴，就不能指望他能守住点事。”岳明晃动着手里的酒杯，杯里的冰块发出碰撞的响声。
“我压根就没指望过，要不他也不能叫刘大嘴！那时他到处跟别人说我是因为爬到餐桌下找酒瓶塞，起来时忘了自己头顶上还有一张实木桌面，硬是生生把自己的头撞了上去，不仅把自己拍晕了，还把三百多块的红酒也给摔碎了。”
“难道不是吗？那你为什么会倒在餐桌后面？你不知道我们听见打碎酒瓶的声音，应声望了过去，竟然没看到半个人影，还真着实吓了一跳。走进才发现桌腿后面的你。。”
我是因为听见岳明说要结婚才晕了过去，却莫名地被刘大嘴说成是被桌面拍晕的，自此还得了一雅号——自拍王。不过还真得谢谢他的杜撰，不然我又怎么和大家解释我晕倒的真正原因呢？
“现在有十一点了吗？”
“嗯，没错，都十一点多了。”我看看手表说。
“什么时候天津人开始热衷夜生活了？”岳明自言自语的说。
“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个时间，河边的人还那么多，有点不寻常吗？”他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不过好像是比往常热闹些，来来往往的人还真是络绎不绝。
“哦，对了，今天是七夕。”我看见满天的孔明灯突然想到。
“七夕？是嘛。。。”
“嗯，没错，应该是吧。你看天上那么多许愿灯。”我仰头望着天空说，“难道我们老了吗？连七夕都忘了？”
“呵呵，怎么，在想怎么没和老公一起庆祝吗？”
“不会，你看，你陪着我，也许也会有另外一个人陪着他，只要不耍单，不就好了。”我想到那张被我放回原处的照片，想到江皓，想到思莹，想到也许、曾经他们在某一年的七夕许下了某句誓言，而那又会是一句什么样的誓言呢？
“你还真是想得开。”岳明说。
“听说今年七夕有流星雨。”我想到报纸登了相关的信息。
“是吗？那情侣们晚上岂不是又多了一项消遣。”
“你说今晚的流星雨会不会是鹊桥上滴落的数不尽的相思泪。”我仰望着天空自顾自地说着。但天上并没有划落任何一颗流星。
“岳明，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好吗？”我转过脸对身边的岳明说，他的眼睛看着远方，并没说话。
这不是我第一次让岳明给我讲他的故事，但每次他都打岔妥了过去，其实不是妥了过去，而是我知道他不想说，他并不想把那个关于他的故事讲给我听。只是关于他那个藏在心底的故事，我真的很想听他亲口讲给我听，只是我从来没成功过。后来我不再问了，心想就让那个故事深深地埋在他心里了吧。我有点后悔，为什么今天没能管住自己，又说想听他讲他的故事。因为我又在做无用功，而且也许还会勾起他内心深处那个依旧隐隐泛着痛的殇。
我拿起手边的香槟准备往酒杯里倒酒。
“我今天看见她了。”
已经微倾的香槟停在半空，这次我没有半点迟疑，我知道那个“她”是在说谁。我抬起头看着岳明，他的眼睛依旧望着远方。
“我觉得那就是她。”他慢慢吐着字。
“什么叫‘你觉得那就是她’。难道你不能确定吗？”我问他，但又觉得我的提问很可笑，岳明怎么可能会记不清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她？。。
“我不知道，我在蛋糕店的门口看见她在店里买蛋糕，我是说在我打算推门进去时，我看见她了，但只是侧面和背影。我觉得我不会认错。”
“那就进去确认一下呀！”我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将手中的香槟放在脚边。
“她是个孕妇。我。。。”
“你是不想确认那就是她，还是，不想确认那个孕妇就是她呢？”我并没有问出这句话，因为我知道他的答案，我轻轻地靠近他，想拍拍他的肩膀，也想对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想让他看见我“都了解”的眼神，但我并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动作。我看着他，也许这一刻的他只想望着比远处更远处的天空吧。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那个蛋糕店，我不怎么吃甜品的，因为小侄女过生日，我第一次走进我们行旁边的那家蛋糕店。可是当我站在琳琅满目的玻璃窗前，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就在那时我看见了印在橱窗上的她美丽的面容，我问她哪种蛋糕好吃，她转过脸一双美丽灵动的眼睛望着我，柔顺乌黑的头发轻轻滑下垂在一侧。也就是在那一刻不善言谈的我才知道原来搭讪的理由并不那么难找，我请她帮我挑了一款生日蛋糕，于是在等糕点师做蛋糕的功夫，我又顺理成章地以感谢她为由请她一起品尝甜品，我点了一份她点的芒果芝士慕斯，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芒果芝士慕斯成为我这一生唯一的甜品。”岳明轻轻舀了一口慕斯送入嘴里，缓缓地咀嚼着，继续说：
“我们一见如故，相聊甚欢。她长得清秀漂亮，名牌大学毕业，就在离我们行不远的一座高级写字楼里上班，我们进展得很顺利，整个秋天我们在金街附近约会，吃遍了金街上大大小小的饭馆，逛遍了那附近的商场、小店。半年之后我带她见了我母亲，我母亲也非常喜欢她，于是我们开始准备结婚的事宜，酒席也订好了，婚房的装修也如期完工了。就当我以为婚礼会如期举行时，她却突然提出了分手，而且是没有任何可以挽回余地。她离开了我。”
“理由呢？离开的理由是什么？”我问。
“她说她爱上了一个比我更有钱的人。”岳明保持着一贯的平和语气回答我。
“她说她爱上了比你跟有钱的人？！”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岳明说，她怎么可以对岳明说那样残忍的话。
“但我不信，她不是把钱看得那么重的人。”
“哼——她不是那种人？！她不是那样对你说了吗！她都那样说了，你还。。。”
“是我不够好吧，我还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我无法成为她心目中完美的人。”
“狗屁！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完美的人！”我大声说反驳道。说完这话，我自问道：“真的没有吗？”
“但我还是想成为她心目中完美的人，尽管我知道我无法做到，但是如果她给我机会，我会努力的，可是我却没有机会。。。”
。。。。。。
岳明转过脸看着我，“你。。。。。。”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抬起手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泪。
你一直都想成为她心中那个完美的人，而你从来都是我心里那个唯一完美的人。
乔乔
我听到钥匙打开门的声音，便假装闭上了眼睛。
肖远彬轻声轻脚地走进客厅，不一会儿，我感到他为我盖上了夏凉被，我没有睁开眼，依旧装睡，然后我听到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的声音。在之后，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卧室里，片刻之后我听到他轻轻的呼声，我睁开眼看见桌上的蛋糕盒不见了，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摸黑踩着拖鞋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看见蛋糕盒被放在冷藏室的最外面，我拿出蛋糕盒回到沙发上，打开蛋糕盒，借着透进窗子微弱的月光，取出放在盒子里的小勺子，轻轻地舀了一角芒果芝士慕斯，放进嘴里，用舌尖轻轻抿开，甜滑的芒果味瞬间在嘴里化开。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第一次吃这个甜品的那天，一直都听说这家蛋糕味道相当好，但是价格却很贵，因为受不了同事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男友给她在这家买芒果芝士蛋糕。所以在下班后我专程坐公交到金街上的那家蛋糕店，想着不就是一块蛋糕吗？谁还吃不起。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蛋糕旁的价格吓了一跳，本来已经放弃买来尝尝的念头。但岳明就那样突然却又自然地出现了，他让我帮忙为他的侄女选一款蛋糕，还请我吃了那款芒果芝士慕斯，从此它成为我唯一的甜品，因为也只有那个甜品是我和岳明之间唯一不存在谎言的共通。岳明生长在优越的家庭里，毕业于高等学府，在外资银行做市场主管，有着无可限量的前程。而我出生在普通的家庭，职高毕业，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的工作。唯一可以作为资本的就是我比一般的女孩长得漂亮。当我随口告诉岳明我就在金街的那座最高级的写字楼里上班时，他眼中闪过的光芒让我意识到：我能走进他世界的唯一办法就是——谎言。我无可救药地开始游走在自己虚构出来的世界里。我谎称自己毕业于名牌大学，虚报工作单位，并把自己伪装成很小资的高级白领。我还故意装作很上进的样子，包里总是放上本华尔街英语。为了圆谎，我特地长期上早班，就为了能在晚上5点不慌不忙地出现在金街那座写字楼的出口处。而每次岳明送我回家，我都让他把车子停在我家附近一个高级住宅区的门口，然后看着他开车离开后，再绕过那个小区，穿过三条街道回到自己的家。当婚期一天天临近，当岳明的妈妈拉着我的手，慈祥地对我说，我家岳明是修了什么福气找到我这么优秀的老婆时。我知道我的谎言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今天，当我抬头看见蛋糕店的镜面装饰墙上映着他躲在落地窗外的大理石柱子后的身影时，我不敢回头，更不敢继续抬着头望着镜面上你的身影。我知道我永远没有资格再见你。对不起！岳明，我永远无法成为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因为我知道当所有的谎言已经走到无法继续的尽头。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将那个没被看穿的美好背影留在你的世界里。
星辰入海，远方的天边透出朦朦的清亮。
2013年8月16日 星期五
弄千寻
我总觉得曾经爱过的人是幸运的，现在依旧还爱着的人是幸福的，不管怎么说，有那么些过往留在我们的生命里总是好的。
那些曾经的恋人，他们以为彼此是再也无法相见的遥远，但也许他们的距离只是一两个人的间隔。然而他们还是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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