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黑夜

（搜到三年前骚文一篇，恐再失佚，姑存于此）
最近总是失眠，因为止不住地去回忆。
凌晨四点钟摸开电脑，想要和回忆来个清算，也和黑夜来个了结。
希望将它们梳理一番，安慰成有迹可寻的文字，关藏起来。
客居的游子，负不起沉重的幽思，轻装一点还是好些。
* * *
高中时，我开始喜欢黑夜。
尤其是在暑假的雨夜。
有植物的接收的夜雨，有声有色。
窸窸窣窣，均匀而绵绵不止。
古人夜听雨打芭蕉，在那时就向往有一处自己的庭院，种双株美人蕉。
等雨。
* * *
村子到处是大树。
我们就住在树林里。
夏夜里听着雨和叶的缠绵和呢喃，无论当时在看书，还是练书法、塑泥，雨声都会使我抛却一切杂念，将我带进手边的事中去。
忘却时间，无休无眠。
那种无眠，真好。
那夜雨，是我听过的最好的背景音。
即使一个人，也不觉孤独。
* * *
上帝说：要有光。
于是我开一盏台灯。
光之所在就是我的世界，书、纸、笔、墨、泥、木、刀；
窗之外，是虚空。
* * *
当再次坠入时间时，会发现窗子上会有一两只精致的小虫，在灯光中照得粉绿。
模样大约是蝉一般的俊俏，可只有米粒那么大。
我无端认定这就是【逍遥游】中的“蟪蛄不知春秋”中所提到的蟪蛄。
呜呼哀哉！
它们隔着玻璃摇动着触须，窥探着我的世界。
大概是因为有光吧，还是外面太冷？
但是，它们进不来的。
* * *
有时，奶奶见我灯亮着，就会从前院过来。
她的脚步从来是无声而又稳妥的，但是伊开门时会有声音；
后院房前有块地板是松动的，踩过时也会有声响。
一听到这样的信号，我就静等着伊轻轻推开门，无声地坐在我床边，或者站在我身后。
在当时，我只会回一下头。或者连头也不回，但耳朵会直起来。
“几点了还不睡？”
或“你往啥时间看书呢？”
仅此。
无话可说， 我们对亲人总是无话可说。
我能说什么呢？她又能再多说些什么呢？
片刻，就听见门轻轻又闭上了。
伊在过道里可能会咳嗽一下。
接着听那块地板又响了一下，听她关了她的门。
过一会儿我会站起来看她房间的灯灭了没有。
此后，每见她房间灯一亮，我就自己先把灯关了，等她灯灭；
有时，她灯亮了人却没有过来，我反倒觉得空落落。
* * *
月色如银时，我会在院子里伫立片刻。
也不知道想了什么，现在没有了印象；
站到发噤时才告别月光，回到灯光中去。
或者只是从灯前站起来，隔窗看那一角槐影印衬在天幕上，黑白分明，枝叶历历。
或者只无意识地看一下月光下还剩几枚星光。
* * *
好几次，西月惊醒了我。
好像是故意叫醒我，或是一直等到我醒；
同样的无言。
好一片孤心，因为难诉，所以无人听。
方知，为什么古人总对月而发幽怨。
窗口朝南。
* * *
前两年，暑假得闲，掰了些泥土，想要再塑些东西出来，可和不出了那样的泥来了。
却是在想，这泥和好了，自己能捏些什么东西出来呢？反倒丢了主意。
愈是长大，愈是乏味。
那样的时光，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 * *
去年中秋，回家依旧睡在后院。
微雨绵绵，细碎无声。
梦中“轰隆”一声巨响。
“崖上又掉土了。”我裹了裹被子，继续睡。
其时天气已经很冷。
早起的父亲去后院一看，崖塌掉了一大方，贴着崖根形成两米余高的一座小山。
土一直掩到了窗台，玻璃上还沾着冲溅上去的土。
“今晚不要睡后面了，去前头睡。”父亲说。
“不是已经塌过了么，不会再塌了。”我嘻笑。
是夜，继续睡在后院。
---2010/10/8凌晨4~7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