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听说过床垫吗？

大二那年的国庆节，我的朋友圆脸超人盛情邀请我和她一起去打工，她用超夸张的口气描述道，节假日打工真的非常非常的有赚头，被她真诚的口气所打动，我就去了。
圆脸超人联系到的业务是在一家大型的中高档家具城里卖一种非常昂贵的床垫，因为家具城很大，而我们工作的那家门店在相当里面的位置，所以需要两个廉价劳动力导购——也就是我和圆脸超人。
                
                
我们的工作说简单也很简单，就是站在电梯口的样品床垫边，对着往来的客人高声狂呼，大爷，来买个床垫玩玩啊！大爷，我们的床垫是美国货啊！睡得爽玩得也爽啊！
但是店长制止了我们的行为，他说，你们给我闭嘴，我们又不是做什么不正当生意的！
                
                
于是我们就闭嘴了，店长又说，你们不要像两尊蜡像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好不好，给我活泼起来！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严肃活泼？
我们互相对视一眼，十分为难道，不懂啊，店长，你严肃活泼一个给我们看看啊？
店长便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以前是怎么打工的现在就怎么来嘛！
说完我们那看起来既年轻又沧桑的店长就背着手叹了口气走了，真想给他换上海滩夕阳的背景啊。
                
                
店长走后圆脸超人突然翻脸不认人指责起我来，她说，你就不能正常点吗？像个正常人一样地当导购对于你来说很困难吗？我匪夷所思地望着她说，刚才喊的时候你不也很起劲吗？
圆脸超人指着我说，你，现在去招揽个客人给我看看！要正常点的。
为了表现出我确实是个正常人，我就去了，拦下一位刚从电梯里出来的客人说道，先生，你听说过床垫吗？对方点点头说，知道啊，然后淡定自若地推开我走掉了……
圆脸超人说，你有没有上过大学啊，拜托你有点水平好不好？你看我的，说着她立刻拦下一个人，热情洋溢地问道，先生，你听说过安利吗？哦，不是不是，我是说床垫。
我们的客人SAMA便用白天见鬼了一样的表情看着圆脸超人，圆脸超人也超尴尬地看着他，他们对视了约有十秒，最终圆脸超人败下阵来默默地退下。
                
                
忙活了一整个上午，我们像导弹一样飞来飞去地拦截别人，终于有一个大叔对我们的床垫表现出了一丝丝的兴趣，他一边坐在样品床垫上一边问我们，你们这个床垫多少钱啊？我们说，打完折一万啊！大叔立刻弹簧般跳起来喊道，这也太贵了吧！圆脸超人大手一挥说，不贵啊，我们店里还有打完折三万的床垫呢！
这之后我们一整天都没有招揽到第二个客人，结店前店长质问我们，为什么没有带来一个客人，圆脸超人就说，店长，这不是我们的错啊！谁让你卖那么贵的床垫啊！我在一旁说，是啊，换我我也不买啊，那么贵的床垫和睡在人民币上一个感觉啊！
店长怒目而视我们，嚷道，所以你们不觉得很爽吗？
我们一边点头一边赞同说，是啊，很爽啊，就是买不起啊，太贵啦！
店长简直就要被我们的不成器所激怒，他又嚷道，你们两个穷鬼，这床垫也叫贵吗？你们怎么不去五楼看看，那里还有一百万的圆床床垫呢！
第二天再有客人来抱怨这家的床垫很贵的时候，圆脸超人就说，这一点也不贵啊！你去看看五楼那一百万的圆床床垫吧！
每当这个时候，客人SAMA总是出奇一致地用一种“你TM是在嫌我穷？”/"你TM一个小小的导购也敢嫌我穷？“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们。
                
                
大概判断出苗头有点不对的时候，我就会嚷道，这是我们店长说的啊，你去里面找我们店长嘛！
于是当一天之内有五个客人去问我们店长，那个一百万的圆床床垫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店长就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我们了。
他说，我让你们严肃活泼你们不会，中规中矩你们总会吧？你们就在这里喊，美国XX，皮床床垫，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们立刻在店长的淫威下点头哈腰道，好的好的，没问题，包你生意兴隆。
店长走后我们便一起大喊道，美国XX，皮床皮垫！喊了许久一点没发现问题，直到店长再一次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揪我们的耳朵为止，他冲我们喊道，是皮床皮垫，不是皮床床垫！你们明白吗？
我们莫名其妙道，对啊，没错啊，是皮床皮垫啊！我们没喊错啊！
随后店长就愣在那里孤独地绕了十分钟才绕出来说，是皮床床垫！顾客一个个跑来问我买皮垫，我哪来的皮垫子啊！
                
                
店长走后我发现我们隔壁店铺的样品床上坐着一个穿婚纱的女人，她只需要坐在那里摆几个姿势就好，我问圆脸超人，她这样打工就很轻松嘛，她这种多少钱？圆脸超人说，500一天，我说，卧槽，这个好啊，我也想干这个。
圆脸超人用鼻孔看了我一下，鄙夷不屑道，他们丑的不要，又用眼角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道，矮的也不要。
听了这话我差点就和圆脸超人厮打起来，圆脸超人喊道，有好的我早就自己上了，还轮的到你吗？可不就是我自己也上不了吗？
                
                
冰冷的现实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漂亮又高挑的美人就可以轻轻松松坐在那里赚钱，而我们则必须疯狂地跳来跳去，像病毒一样阴魂不散地去骚扰客人，不说了，真是说多了都是泪。
                
                
中午的时候整个家具城都没什么客人，我们就回到店里啃面包，店长痛心疾首道，你们怎么就不能给我招揽些客人来呢？我说，这不是我们的问题啊，客人一听这里的床垫一万起，人家就不想要了啊！你们就没有便宜点的床垫吗？
店长说，有啊，你看这个0.9X1.8的单人床垫就很便宜嘛，才7900，让利促销，谁买谁实惠。
我们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店长大怒，你们笑什么，你们自己去看看五楼那个一百万的床垫嘛！我们这个床垫真是物廉价美啊！这个既年轻又苍老的店长一边拍打着床垫一边邀请道，不信你们来睡睡，睡过了好才是真的好！
虽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我们还是将面包一扔躺了上去，感觉确实不错，不一会便睡着了。
五分钟后店长开始抽打我们，并嚷道，混蛋，起来给我干活！
                
                
我们就嚎叫着跳起来，店长指示到，你们，给我去骗新婚夫妻，啊不是，是去做他们的生意，他们的钱最好骗，啊不是，我是说他们的生意最好做。
圆脸超人说，店长，你说得也没什么差别啊。
店长瞪她一眼说，我们可是正经生意，怎么会骗人家钱呢。
圆脸超人又说，可是你自己刚刚都说出来了啊！
店长便喊道，给我滚去干活！
                
                
我们回到电梯旁后，开始集思广益开动脑筋，想出来很多很赞（zao）的广告词，譬如说“床垫恒久远，一个永流传”又或者“爱她就给她买个床垫吧”。
后面一句尤其有效，很多新婚的女士听到这句话都会笑眯眯地走过来摸一摸我们的床垫，每当这个时候圆脸超人就会一脸严肃地看着那些女士身边的老公，说道，先生，买个美国床垫吧，很爽的。
这时候那些新婚的男士们就会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若有所指的圆脸超人说，美国床垫到底爽在哪里啊？和国产的床垫有什么不同啊？
圆脸超人就会继续若有所指地说道，持久，美国货持久，匹配先生你这样的人，你说是不是呢？
此时此刻我会恰到好处地在他们身后响起背景音：爱她就给她买个床垫吧，而且还持久。
大概是因为实在没有一个男人会在自己新婚的夫人面前说，“不好意思，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我需要持久”又或者“持久这种品质实在是和我没什么关系”，所以那天下午我们一口气卖掉了三个床垫。
这之后，圆脸超人得出一个精辟的结论，她说，卖东西本身是很低端的销售，卖概念才是高端销售啊！并且夸赞自己，简直就是个销售天才。
说完这句话后，她一个床垫都没有再卖出去过。
                
                
国庆结束我们去和店长结钱的时候，店长始终黑着一张脸，圆脸超人说，店长你不高兴吗？这几天床垫都卖得很好啊！店长说，哼，都怪你们两个整天在那里提五楼那个一百万的圆床，现在他们的圆床床垫竟然卖出去了一个！
我们大惊失色道，真的有人会买一百万的圆床床垫吗？
店长不屑地瞟了我们一眼，两个穷鬼，少见多怪。
结完钱，我们走到电梯口，有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拦下我们，问我们是不是卖XX床垫的导购，我们说，是啊，不过今天开始就不做了，那个男人便递过来一张名片道，欢迎你们以后来我这里做导购。
那个男人走了后，圆脸超人翻来覆去地看了那张名片好几次，她说，XXX家具你认识吗？我说，我不认识啊，于是我们傻不拉几地折返回去，问店长，店长，这家店请我们做导购你看靠谱吗？
店长接过名片一看，暴怒道，这就是那家卖一百万圆床床垫的！
我们便莫名其妙地狂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