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清纪

 
天欲呕吐的煞白，比灰深邃，又达不到黑。总究还是忍不住，雨下了。刚开始，是轻柔的，微弱的。滴落在身上，微不足道的湿润，你不自觉地怀疑它是否是真的。真的存在吗？
每一个坟头，都生出白烟，虚烟升天，互相交织缠绵，融合成了雾，袅袅一片，笼罩在墓场上空。外面的人看起来是个如梦如幻的仙境。里面的人被烟熏出了眼泪，咳嗽绵绵不绝。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掀开了郁热，有了释放的理由。有人吃力地抱着烧得金黄的贡猪，有人用扁担挑着元宝蜡烛发饼松糕，有人搀扶着家中年迈的老人前行，有人与久别的亲朋谈笑风生。墓园入口，坐在一些帮工的农民，背负着铁铲。他们是通过帮坟头铲杂草挣些钱。墓园的还有许多老妪在掏“吉利钱”，一天忙下来收益不错。这人是很奇怪的，对生者克扣，死了倒不惜成本。所以挣死人钱的殡葬业是个暴利行业。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奖的入殓师，把这个行业带到我们的视野前，告诫我们对于这些死亡工作者我们要尊重与理解。可是我面前这些死亡工作者，不见有什么尊重，被雇主唤来唤去，恶语相向，也乐呵呵地干着，钞票才是硬道理。
一路走来，装点坟墓的多是白菊花，黄菊花。妈妈吩咐舅买了红玫瑰，她说她奶奶一生爱美，年老的时候行动不便在家，静养，也把自己收拾得整洁端庄，首饰不多，只有一个翡翠玉镯不离手，最艰难的日子都不曾动过它，因为那是她的体面。
生前门庭冷落的，入土后倒罗雀迎庭。有人跨个大西洋的也要飞回来哭一回孝感动天。在坟前哭得最伤心的，往往生前对故人都不好。眼泪，悲号，不代表什么。这样的缅怀大多建立在愧疚当中。眼泪是载体，用来自我安慰，不过无论是真情或假意都不重要了，斯人已逝，红尘俗世的瓜葛已经与他无关。远方传来哀怨的唢呐声，在嘈杂的境氛中，显得有些落寞。吹奏者技法不高超，却真实，对故人寄几许遥思。
在一片喧闹声中，烧尽的黑纸碎伴随灰烟，飞起，跌落。有些人的故事深锁，有些人的故事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