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欲事

【浴室欲事】
对我而言，对身体的观察多是在浴室里，从五六岁开始，我就和母亲一起进入公共浴室，看见女人们的身体，向腋窝打开的乳房，堆在腰间的肚腩，褶皱的膝盖窝，还有永不光滑的后背。当然了，还有两腿之间的丛林，它们与我的眼睛在同一高度打开，彼此相望。
我沉默地听从母亲的声音，她叫我走到淋浴头底下洗头发，用力地搓着两只耳朵，我眯着眼睛透过水雾看见对面的女生，十几岁的样子，用手接一点点水，从肚脐眼开始向下慢慢地冲洗。而母亲用搓澡巾使劲地擦着我的胳膊和后背，我看见自己逐渐发红发黑，但是，稍有因为拒绝痛感的反抗，就会在巴掌底下嚎啕大哭。
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我都是从浴室里学到的，所有的手势姿态，和身体相应的反应。她们的脸我早就忘记了，但是那些身体的轮廓，在发黄塌陷的瓷砖上，闪闪发亮。
我曾经爱过的女孩，有一个，我们曾经相约在同一家澡堂里洗澡，她的身体在我的眼里，永远是十三岁的少女。小小的挂着水滴的乳房，我的手掌下面是她光滑的后腰，她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劈开腿或者把腿架在椅子上搓，而是蹲在地上，背对着我，像一只受惊的含羞草。所有的影像，包括那天的光线，很温柔地在近乎密闭的浴室空间中弥散。
我不记得我们之间做过的大多数的事，我却记得那天下午，我们拎着浴筐在街上走，那一天没有阳光，只有浴室的灯光。
我说过我是一个自恋症者，所以，我会迷恋独自一人在浴室里，默默地抚摸自己身体的每一处，它们并不美，但是它们是专属我自己的，比心事更真实，比大脑对我更忠诚。
但是我不会自慰的，因为性，需要两个人并且，是和自己相契合的人。
至于男人呢，我对极少数男人的欲望来自其身体的美好，比如肌肉比例线条，如果不是美好，那么欲望，其实更可能来自对自身的取悦，想要看见肉体与肉体之间的狂妄与温柔。
后来，在大学的公共浴室里，赶上饭店之后的高峰期，女孩子们排着队在昏黄的灯光底下拎着浴筐，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胴体，渐渐习惯两不相扰。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人会记住陌生人的相貌，所有人专注于潮湿的空气，以及等待的焦虑。
除了我。
与其在心里打一些浴室之外的算盘，我情愿观察浴室里的趣味，比如那对拉拉，我是认识的，她们旁若无人，为对方洗发擦身。其中一人无胸无臀发长不过三寸，如孩童少年，亦如谈不上金换与不换的浪子，有时候你再清楚不过，身边的姑娘可能是迷恋你的男性身体特征与女性细腻心理共存的安全感，以及更为心无旁骛爱个死去活来的可能。你甚至知道有一天两个人各别天涯，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此刻，身体和心灵都紧紧相依，就够了。
或者是在浴室里敷面膜，或者做全身精油按摩的女孩，在对自己身体的珍视中，所有的体态都是柔缓自如的，像是雕刻一件艺术品。
像是对我说，你好，我是待完成的艺术品。
不过，渐渐不习惯在公共浴室里观看众人，而是喜欢一两个人，在浴霸下，流水让身体分开而后粘合，全世界只有我或者我们，全世界只有一间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