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情书：致里尔克

就这样，在我的命名日，我得到了最好的礼物——你的来信。如往常一样，我很是意外。我永远也习惯不了这样的惊喜，习惯不了自己关于你的思虑。而你，就是今夜我要梦见的人，就是今夜要梦见我的人。做一个梦，或是在一个梦里被谁梦见？他人梦境中的一个陌生女人。我从来不等待，我一直都懂得你。 如果我们被谁同时梦见了，那就意味着，你我相见了。 莱纳，我要去见你，为了那个崭新的、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能出现的自我。还有，莱纳——书信的主题，请你不要生气。这是我，我想和你一同睡去——入睡，睡着。这个神奇的民间词汇多么深刻，多么准确，其表达没有任何歧义。单纯地，睡去。别无其他。不，还有：把头枕在你的左肩之上，一只手搂住你的右肩，而后便再无其他了。不，还有：就是在那最深沉的梦中，也知道这就是你。还有：要倾听你的心跳。还要——亲吻那心脏。 有时候我想：我应该利用这样的时机，趁我暂时（依然）还是一具活的躯体。因为很快我就将失去双手。
……
我常感觉嘴就如同世界：天穹、洞穴、山谷、深渊。我总是将躯体翻译成心灵（使躯体抽象化！），而“肉体”之爱，为了爱上它，我便卖力吹捧它，竟使它什么也剩不下了。我陷在这种爱情里，同时也掏空了它。洞察这种爱情，又排挤了它。它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我自己，也就是心灵。这便是我的名字，惊奇也由此而来：命名日！ 爱情仇恨诗人。它不希望被人们崇高化（据说，它原本就是崇高的！），它认为它自是绝对，唯一的绝对。它不相信我们。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它知道它并不崇高（因此才如此有力！）。它知道，崇高就是灵魂，而灵魂开始之地，便是肉体终结之处。最纯粹的嫉妒，莱纳。灵魂对肉体也有着同样的情感。
……
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起这些？也许是出于某种担忧，怕你会在我身上看到一种庸常的、欲望的激情（激情——肉体的奴役）。“我爱你，我要和你睡去。”对友谊是不会如此轻易开口的。然而，我在用另一种声音讲话，仿佛在梦中，在深深的梦境里。我的声音与激情不同。如果你把我带到了你的身边，你也许就把最为荒凉的所在也带到了你身边。那从不睡去的一切，都想在你怀里饱饱地睡上一觉。那个吻将直抵灵魂的深度。不是火灾，而是深渊。 ……
请你听好并记住：在你的国度里，莱纳，只有我一个人代表着俄罗斯。 莱纳，天色越来越昏暗了，我爱你。火车在轰鸣。火车就是狼，狼就是俄罗斯。不仅这列火车，整个俄罗斯都在向你轰鸣，莱纳。不要生气。不然，就随你怎样生气好了。今夜，我将和你睡在一起。黑暗中是一种断裂。由于星星，我相信窗。当我想到你和我自己的时候，我就会想到窗子，而不是想到床。我的双眼大睁着，因为外部比内部更加黑暗。床宛如一条小船，你我开始了航行。 你可以不回答我，——但要再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