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的诀别——花楼街旧城区改造拆迁

       床上
每天清晨
先睁开眼睛
还是先打开没有光亮的脑子
是一个正经的问题
       办公室
分明是一间小学的教室
课桌却被铺上电脑和文件
以及塞满贫穷的人
穷人和富人讨价还价：
“再给我们一点吧，
再多一些吧！”
可是，本该在这里的孩子们呢？
       小卖铺
“给我一瓶啤酒。”
“给我一根棒棒糖。”
“给我三根蜡烛。”
“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卖了。我就要走啦！”
老头儿边和人下棋边仰起脸
眯缝的眼角里散射出朦胧的悲伤
       汽车司机
他坐在驾驶室里
漫不经心地等着车厢被装满
天不亮他就起床出发
吻别了惊醒的妻子
“最近特别忙，活儿太多了。”
去年最后一片坚持的枯叶
终于落到车窗前
这夜冰冷了他的心
就像青蛙忍不住对白天鹅的羡慕
       家庭会议
这不光是家庭聚会
这是首脑峰会
这是遵义会议，这是八七会议
酋长的一声令下
决定了队伍究竟去长征
还是坚守
        楼上楼下
我和楼上的兄弟们告别
我试图跟他们一起
用回顾修复每一处淡忘模糊的记忆
而楼下的斧头和锤子却干净利落
一声声地摧毁我生命中的过去
雨丝儿在灰尘中蒸发
我看到那除去了窗户的窟窿
真真是被抽离了眼珠和灵魂的眼眶
         武汉关
步行街仍是喧嚣
武汉关仍是静默
除了在特殊的时刻，她会钟鸣
在已被废弃的木材
和砖瓦占据的背后阴影里
自此以后
不会还有人记得
她的本名其实该是——江汉关。
       日记本
“我今天离开了儿时的故居
这一次不比以往
为此
我捡起了一片发黄的叶子
夹在日记本的这一页
春天为何要叶落呢？”
       大雁的回答
你们的生活要得到改善和提高
就必须不停地放弃
不停地离开，不停地迁徙
哪怕你是人类
哪怕你是原住民
哪怕你仅仅是拆迁地的一个小学生
生命，就本该如此
                 ——09.4.15
                      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