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个童话之魔术师

　　爷爷很老了，他的背有些驼，但是穿着长袍仍然能看出当年的俊秀来，那是竹子一般的挺拔和干净。
　　他把小姑娘放在膝盖上。小姑娘坐不住，左右摩挲着他的双手。那是一张修长的手，上面的每一道褶皱都仿佛藏着一段岁月，每一个斑点都是往日盖下的章印。但是小姑娘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讲个故事嘛。”她爱娇地说。
　　“不知道讲什么呀。”爷爷笑着说，小姑娘的影子在他的瞳孔里晃呀晃。
　　“就讲你年轻时的故事。”
　　“唔……我年轻的时候……”爷爷沉思着。
　　年轻，可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算起，也不知道在哪里结束；还不知道它开始它就已经像葱一般地长起来，还不想它结束，它就已经沉默地消失在某一个路口。
　　我年轻的时候，就从爱上一个姑娘开始。那时我喜欢她，就常常在她家的路口守候着她。当然，她从不知道，因为我躲在树上。
　　“你还会爬树？”
　　“当然，那时候每个男孩都会爬树。”
　　“然后呢然后呢？”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家，所以只能等着，有时等到天黑，有时等到天明。但是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好像刚刚才吃完饭洗过澡一般精神了。天地万物都仿佛成了枝叶，她就是唯一的那一颗露珠，在那枝叶上颤动着，每一丝轻微的颤动都让我的心脏加速。
　　我这样没有知觉的守候不知过了大概多久，我终于想起向她表白。但是怎样表白才好呢？夜夜去她门口弹琴唱情歌吗，可是歌儿会比她的声音还美吗？采下满山的花儿铺满她门前的路，但是花儿能比她的双足更娇嫩吗？我得想一个独一无二的方法来表白，就像她在我心里那么独一无二。
　　于是我采了一篮鲜嫩欲滴的玫瑰花，去深山的溪边担了一桶冷冽的泉水，从最健美的骏马的额头上捋下几率柔顺的毛发，找工匠做了最轻柔的绢帛。我用玫瑰花浸在泉水里，酿出馥郁的玫瑰水；我用骏马的毛发做成毛笔，在绢帛上，一一写下我的思念。当微凉的夜风消失在晨曦里时，玫瑰水也干透了，绢帛上看来似乎未落笔墨。
　　我将绢帛折起，放在一个信封里。我带着信封来到田野里。那是一个黄昏，遍地黄花如满地流金，在如血的夕阳里怒放着，蝴蝶像是它们的灵魂，在田野里狂舞。我在这不知是何年月的光景中痴痴站立了半晌，然后拈下一朵蝴蝶，它优雅地落在信封上，慢慢收起了翅膀，变成了一枚美丽的印章。
　　夜里，我终于把这信放到了她家门前。我在门口守候着，等待着她的醒来。
　　第二天一早，她果然如赴约一般推开了房门，那信就躺在她的脚旁。她那光洁得几乎透亮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的手指轻抚过信封上的蝴蝶，蝴蝶——振动着翅膀，从信封上盘旋着飞起，在她的身旁舞蹈一般地扇动着。她惊奇地看着这蝴蝶，我仿佛可以看到她几欲流下的泪水。
　　然后，她打开了信封，看到了那块我悉心书写的绢帛，在阳光里，它空无一字。
　　爷爷说到这里沉默了。
　　小姑娘忽闪着眼睛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她问：“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
　　“为什么？”
　　爷爷仰起头，像用目光爱抚着那看不见的过去。他只是微笑着，如一缕清风吹过竹林：“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个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