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旧事

　　我的诗梵唱清音，引朝拜的我遗忘深情的入世。
    你生于斯，长于斯，爱恋的这块土地。我遥离它几百公里，生长于异地，怀着对它深深地眷恋，进入故事的拼凑。
　　最美的是偌大的田间浮现婉转的羊肠小道，只供两三人横过，泥土黏合著深切的情谊。逢喜庆、节日，人们总会拎着一袋鸡蛋，几斤细致的绿豆，新鲜磨出的香油，探亲访友。雨水丰沛时，泥泞只会让情谊更加绵长。
    鸡蛋是最苦心的酝酿，呵护它，照看它，喂食它。它可以在木栅栏内安静地卧在草垛上，它也可以雄赳赳钻出，院子中到处生出它的粪便。你说，偶尔逗逗鸡玩也有意思。乡村的生活是细致的，一桩桩事都让人变得更加丰盛。
    你说，你母亲去世时你只有十二三岁。既是你的另一份爱早夭，成长的愈加辛苦。“四个人抬着她的棺材，一堆孩子跟在后面。那时候我听到棺材在动，肯定是她不愿意年纪轻轻地走。她死的时候还那麽年轻，快四十岁而已……。”你尝尝说起这，说完总伤心不已，眼眶发红。每每我都想抱着你，柔软地对你说：“没事啦，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我知道这当中必定存在某种维系，强大的维系，我们会轻易地回到乡村。
    八岁时，我在大片的麦地里割麦子，还没有麦子高。我站在那垫着脚尖去拽麦穗，次次都要被麦芒扎手，疼得不敢叫喊，我多想你在我身边。痛恨对我不好的姑父、姑姑，以绝食抗议，抗议清汤面煮芝麻叶的饭，结果痛苦只有我来承受，他们丝毫没有改变。太多的人请让我在八岁时熟稔。并对之诅咒。那段时间没有你，所有的青色愈加挺拔，我知道我可以变得更强大。
    乡村并非全部的美好，回头想起姑姑、姑父的势力也无可厚非。他们渴望富裕的心未逊于城市人，幸运的是土地让他们的生命更加厚重、充实。晨起，带上劳作的工具锄头、铁锨。粗布的衣服让人妥帖、安稳。土壤翻新，撒上种子，拍平。日头正中，一脸红彤彤地跨过门槛，坐在椅上，先大饮几碗茶水。乡村的情感与劳作相当有迹可循，处处与土壤有染，与太阳牵连，我已放下赌注，你可敢坐庄。每一隅都可以蹲坐着人，高声嬉戏。
    你说，因为家里人多，做饭比较慢，每次做好饭我就睡着了，那时候夏天就铺凉席睡在门前的院子里，旁边的老羊咩咩叫。我可以想象这是一件多么可爱的事，夜半被家人叫醒，盛上一碗热呼呼的面条，大家蹲坐在门檐下，好不热闹。乡村居住的房子被赋予了全部理想的生活，一般讲，进门堂屋，八仙桌，太师椅数把，壁龛安放供奉的虔诚。若有心人家筑墙为前后院，可种花草，养鸡鸭。堂屋左右两侧可进深，亦可堂屋上筑数间，家家皆不同。
乡村在我眼中是华丽的，它包含着一代代出走游子心灵最隐晦的不能言说，宛若蚀人心扉的毒药，情意胎死腹中。
    走得再远，仗剑天涯。你从未提起想回到那片土地，未曾言说不是遗弃感情，让不愿的高飞，愿意的绝轩，你十万分愿意苦痛并回忆快乐。这令欢欣不止，你必定是幸福的一对，在月明花满的日子，会有海棠馨香为你绵延。
    你说，门前挖了一个大池塘，然后种满荷花，在水浅的地方，摘莲蓬，折莲藕。少女时的你，脱掉鞋仍在池塘的石墩上。光洁的脚试探地深入清水，略微冰冷，不过让你终生记忆。
　　如今，你四十多岁，我的母亲，所有对乡村郑重其事的爱慕就是为之圈一片心房，贮藏、晾晒、呵护。
    我二十岁，向往逝去的乡村旧事，故事永不重蹈。用我的诗文浇灌乡村的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