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隆路上的华人味道

是隆路上的华人味道
（《半醉风月》一）
Mercurio Dong
                
                
是隆路位于曼谷市中心繁华地带。古老小路与现代金融区隔街相望。它起始于兰毗尼公园，终止于湄南河畔。长路两端折射了曼谷的两幅面孔：一侧是红灯区，游人的灯红酒绿。另一侧是老曼谷在幽幽岁月留下的印记：华人的旧金铺、印度人的裁缝店、马来西亚人的餐馆，甚至老挝、黎巴嫩餐馆。一块偌大的华人公墓静静躺在树荫里。泰国几乎所有人信佛，这条路却没有佛寺。倒是一座七彩印度庙与灰色清真寺两两相望。不远处，是印度人聚集的市场。“是隆小屋”就坐落在这里。
二零一二年几乎整个九月，曼谷都在倾盆大雨。避雨的下午，我推门进去，迎来的是一家人特别慈祥的笑容。我此后常常前来，一坐很久，绝少攀谈。我静静的坐着，看着他们忙碌，记住了每个人的表情和步态。
                
                
店是一大家人开的。主要事情是一个女人打理。她谦虚、有点害羞。面容黝黑又神情从容，真实年龄难以被分辨。她微胖，脸上没有世故笑容，衣着简朴。她很像平凡人家成长起来的淳朴人，永远习惯和熟练于操持家务。
我对一位中年男人印象深。他约有四十岁，两鬓微斑，总是微笑。淡淡眉眼间，是典型的温厚和蔼的华人面孔。像停在岁月里的、上个世纪才能见到的朴实微笑。那种笑容让人舒心。那么谦逊，那么有礼，那么慈悲。
年纪稍大的爷爷约六七十多岁了。比起女人的泰国面孔，中年男子的南洋华人面孔，他长相更有一丝中国北方的硬朗。眉毛浓，眼神炯炯。但举止神态，一下子就让人辨出南国的谦卑本性。客人不多的早上和下午早时，爷爷招呼一家人坐上聚餐。热菜从店里的小门后面纷纷拿出来。
                
                
店里只有六张小桌，仅容十余人。外面遂布置了木椅。可是曼谷太热了，谁也不愿离了空调，坐外面去。只有少数西方人——当屋里客满时，他们愿意点上一杯啤酒，品味着人们在老市场里匆匆走过的市井风情。
小店的菜单用激光机打印出来，又过了塑。满面笑容的中年男人弯腰致礼，把它像文件夹一样递到你手上。小店开了多年，生意还不错，菜单磨碎的厉害。菜品价格从60泰铢到180泰铢不等，相当便宜——你总能从小店的菜单上看出店主人一家朴实谦逊的个性。
                
                
第一次在这家店，我吃的是泰式炒面条。面条与鸡蛋一起炒制，加了酱油后，呈现出淡褐色的色彩。泰国的面条，实际上一律是米粉。有炒制好后的面条放上细葱、豆芽和磨碎的花生米。那天我吃的很开心，竟添加了许多干辣椒粉。
但印象最深的是加椰汁的青咖喱鸡肉。与这道菜初识的那天，窗外风雨交加，我不知多少次的一人独坐，再次拜访，在等待时打开本子写画。热腾腾咖喱盛上，用勺子舀出一小点，那温热的味道让我差点流出眼泪。这滋味是甜甜的主调，带着肉香，还蓄着东南亚各种香草的微微刺激。我惊讶的无法说话，像爱对过一个人，纵使离去，年华也不曾负你，所有味道涌入舌尖，每一口都是童年，每丝回忆伴复杂滋味一齐涌现。那么温暖、那么饱满，不惊讶你，只平易近人，再徐徐褪去。汤汁中的咖喱香料手工研磨——唔，华人一丝不经意的性格融进这味道里。再品那汤汁，温吞的味蕾分子在空气中回旋。遂想到华人的对鲜味的热爱、泰国人对复杂辛香的痴迷、马来椰浆的甜美。眼前浮现出在南洋唐人街踏足的一个个旧街场。这时便要再次感动的落下泪来。
此后每次去曼谷，我都会去这家华人小店。放在第一餐，还有最后一日。是隆路永远熙攘，小店永远安宁。但只要穿过那载歌载舞的印度人居住区，走进清真寺前的小巷，我便知道，一个中年男人和蔼的笑容会迎面而来。我便知道，代代华人扎根于此的缩影会在味道中展现。我便知道，他乡即故乡。
Mercurio Dong
201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