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老实人

我一向标榜自己是个老实人，因为我实在是很老实。
小学二年级因为做错作业被老师放学后留下罚坐，老师转身回办公室便把这事给忘了。当天值日的同学打扫完毕之后问我为何还不走，我羞耻而老实地回答道是老师要我留下来的。他说，那我得关灯回家了，门你记得帮我关起来。我说，好的，再见。他背上书包回头一笑也对我说声再见，离去的脚步是如此轻盈，胸前红领巾飘扬，满满的都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幸灾乐祸。
于是我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教室里，太阳下山，夜色开始苍茫，直到主席台旁的路灯亮起，我仍然坐在教室的后排。彼时我还不曾懂得孤独和等待将会在我日后的生命里承担怎样重要的角色，只是从那时候起我便明白了什么叫做恐惧。教室屋顶上悬下的巨大吊扇，教室前面擦得无比干净的巨大黑板，同桌在三八线以外擦下的一块巨大鼻屎，都染进了夜色里叫人看不清晰。我心中无比期待老师快点到来，解放我这只笼中重病的幼犬，不，不只是期待，更加是祈求，绝望的乞讨。那是无边无际的黑，黑幕后有惨白的脸，空洞的眼，漆黑的发，无数只双手都挑在了我视角永不可及处出现，跳舞，尽情嘲笑。看不见，可我发誓我感觉的到。黑暗，那是最原始的恐惧。
我放声大哭。
后来爸妈摸黑找到了学校带着我回家，大团圆结局。我完全没有留下产生任何的童年阴影，因为我真的很老实，和无比卑微地屈从于权威。
我和几位初中伙伴的关系最为密切，每次回家的时候必定得找了机会相邀喝酒，吹牛逼，再流着眼泪互揭老底。我们有个四个人的组织，平均身高一八一，长期占据班级的最前排和最后排。我们自称为四大恶人，表面上欺负同学，暗地里也欺负同学，并深深为此感到快乐和骄傲。当然，从我的角度看来，他们才是纯粹的恶，而我，则拥有一颗极端老实的心脏，和一张看起来就很古道热肠的脸。我会经常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而自责，而反省。身为班干部的我，为什么不阻止呢？你这是助纣为虐你知道么！
在老师眼里，四个人当中，只有GC是个好同学，长相正派，发育完全，讲礼貌讲文明，在班上总起带头作用。只要GC扬起他彷似满门忠烈的脸，次次都能轻易地捕获各大任课老师的心。就连他抄我作业，都能被老师怀疑成他在帮我写作业。虚伪，太虚伪了！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虚伪呢，我发誓，我永远都不可以跟他走得太近。因为我是这么一个单纯不做作的人，怎么能交这样的朋友？不可能，totally不可能。
第一次初中数学月考，当试卷传到我手中，只剩两张，一张146，一张150，一张属于我，一张属于我身后的那个高得难以置信的汉子。没想到这次居然考满分，我嘴上露出了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取得成功的微笑。
等等，这名字不是我。
GX接过试卷的时候没有一丝表情，不见喜怒，如一尊沉静的木屌，不，是木雕。我打心眼里佩服他，想，这才是应该叫的朋友，成绩好，谦卑又老实，就好像我。
然后他第二次考了80，从此以后，初中全年，就再没见他分数超过三位数，也许超过了，也许没超，算了，这不重要。
写的好累，先这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