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笔记——一只公猫的叙述（三）

第三章 爱情的真相
好吧，既然闹闹和亮亮都出场了，那么我不得不交待下，可能是他们母亲的那一位，我的——地下情人，虽然我一直不愿承认那个她的存在，但她的确存在，不然我与皮蛋从没有过夫妻之实，我又怎么可能有后代出生呢？在无数个失意的寂寞夜晚，是那个她，用她的小身体温暖我，用她的柔情蜜情安慰我，而我这卑鄙的公猫，居然想把这么重要的她隐藏起来。
我一直口口声声地想要找回皮蛋，思念皮蛋，好像皮蛋才是我世上唯一的爱人，我欺骗了自己，欺骗了读者。我一厢情愿地编造了一个纯情的故事，我，公猫依依的世界里，仿佛只存在一只母猫皮蛋，我们的爱情像喜之郎果冻一样晶莹剔透。其实不然， 我的世界里，还有另一只母猫花花的存在，如果说皮蛋是我名义上的妻子的话， 那么，她就是我事实上的爱人。
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花花。花花，是一只三花毛色的母猫，没人知道她的年龄，可能两岁，可能三岁？可能长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使她显得老一些，也许她还不到一岁。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多半就是靠着垃圾桶里的食物和空调滴下的水，还有一些好心人偶尔施舍的食物，她顽强地长大了，而且还算得上是个美丽的小妞。
我和花花相识在春天， 三月。在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我和皮蛋照例来到楼下的小花园玩耍，皮蛋一旦来到小花园，就变得异常活泼，她左窜下跳，扑苍蝇抓小虫，完全视我为无物。我对玩那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而且主人信佛，也时常告诫我们不要杀生，在家里我们连玩个蟑螂都不允许。我比较听主人的话，我只是做一些公猫应该做的健身运动，比如跑步和爬树。我要多运动，才能有强健的体格，好保护我的皮蛋小公主。
那天晚上的空气很不一样，究竟是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具体说来就是空气中除了皮蛋小公主那特殊的体香之外，还有一丝另外的味道。那是一种陌生的味道，我从未有闻到过那样奇怪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也不难闻。而且，这种味道，使我有些眩晕。
花花，她藏在那排鸭爪木里面，伸出一个头，喉咙里呜咽着一种奇怪的声音。她的声音低沉黯哑，和皮蛋那种清冽甜美如同小溪般的叫声不同，她的声音像是风声涌动的山谷，内容丰富。面对这陌生的猫类，我有些紧张。小时候被大公猫狠揍的经历让我对不认识的猫都心存戒备。花花的大半个身体隐藏在暗处，看不清楚她的毛色，她热切地看着我，喉咙里的声音越来越大，理智告诉我该拔腿就跑，可我的身体没有动，我被这神秘的气味和声音搞得浑身燥热，我身体里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能量在涌动。
我的眼睛对上了花花的视线，我再也挪不开了，我像是被施了魔法，我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也许下一秒她会一猫掌扇过来，但我完全不受控制了，我陷入了她编织的网。
花花没有攻击我，随着我向她一步步走近，她慢慢向灌木丛深处退去，我近一步，她便退一步，就这样，在那个邪恶的春天的夜晚，我随着花花来到小区后面停车场的一个隐秘地洞，我遵从原始的冲动对她做了想对皮蛋做而没能做成的事。地洞里弥漫着花花浓烈的奇怪气息，我发狂了，那一刻，我变得不是我。
我都干了些什么呀？当事情结束后我清醒过来，时间应该是下半夜了，花花在我身边睡得香甜，她对我完全没有防备，她从我们相识的最初就展示出了她最温柔最最体贴的一面。她称得上个好爱人，可放纵过后的我却并不开心，我不需要这样的爱情，我们没有经过任何感情的培养就进入了婚姻的实质，这太不雅，也显得太不文艺。真正的灵与肉的结合是建立在两只猫长期稳固的感情基础上的，我鄙视自己，强烈鄙视，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事后，我冷静回忆起来，我发现我那晚的放纵，其实是缘于前些时候受到皮蛋小姐的出轨行为刺激所致。好吧，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告诉读者另一个残酷的真相，皮蛋小姐，她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冰清玉洁的猫咪。只是我爱她太深，把这些令人不开心的回忆的都自动过滤掉了。那些黑色的过往，每当我想起，就心如刀割。好吧，既然事情都交待在这里了，那就让我再一次在巨大的心痛中告诉你们那些事，那些作为一个丈夫绝不允许自己妻子发生的事。
在我和花花疯狂一夜的前些日子，我和皮蛋也是来到了楼下玩耍。那天晚上，皮蛋身上的香味尤其浓烈，她得意地把她的味道挥撒在春风里，她在小区后面的小路上狂奔，我跟在后面猛追，陶醉地大口呼吸。当然，皮蛋小公主在那一刻同样也是视我为无物的。我习惯了她这样，我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她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她不需要畏首畏尾的做丈夫的跟屁虫。
我们一前一后欢快地奔跑着，在前面路口拐角处的墙头，立着一只形销骨立的老黄猫，天哪，那是怎样的一只老猫哟，青春如我，根本无法想象在他身上发生的衰老。他的身上布满伤痕，毛发干枯且稀少，他的脸是不规则的几何形状，眼球呈灰色。可就是那灰色的眼球，散发出凌厉的寒光。在对上那鹰一般眼神的那一瞬间，我承认，即使衰老如此，他还是极富男人味的。
命运的变化从不告诉你为什么，皮蛋小姐接下来的行为也很难解释她为什么会那样做。
皮蛋朝老黄猫欢快地奔去，她跑到他脚下带着献媚的表情打着滚，老黄猫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她。那眼神就像一个阅尽世间美色的帝王看一个新上贡的宠姬。皮蛋卖力打滚，把她身上特殊的气味通过和地面的摩擦发挥到极致。老黄猫眯起眼睛，跳下墙头，不紧不慢地走向皮蛋。皮蛋见老黄猫向她走来，一跃而起，奔向附近停车场的一辆越野车底，继续打着滚。老黄猫眼中寒光更盛，调转头，又不紧不慢地朝车底踱去。
我呆立在原地，眼眶湿润，看着车底那一团翻滚的黑白小毛球。虽然我未经风月，可那一刻我知道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我心爱的小皮蛋，你为何要这样，为何？我闭上眼，心痛得快要死去。
还好这时主人尖叫着及时出现了，显然她也看出了皮蛋的意图。二货主人这辈子做对的事情不多，接下来是她做的为数不多的正确事情中的一件：她大叫着把翻滚中的皮蛋一把从车里抓出来，气急败坏：“皮蛋你在做什么！”
皮蛋不甘心，在主人手里拼命地扭来扭去，如果她脾气再坏些，估计会咬人了，可她还算是个好脾气的小妞，除了扭扭身体，她没有做出其它更过分的动作。主人抱着她跑回了家，我沉默地跟在后面，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回到家中，皮蛋似乎忘记了刚才的激情一幕，我从她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悲喜。皮蛋小姐向来如此，年纪轻轻却有着相当成熟的表情。她的城府远比我深，除了对食物的热切渴望，很难判断出她在其它方面的好恶。不像我，喜怒形如色。如此说来，我也是个二货。
我的确是个二货。那天回到家中后，皮蛋吃了些食物喝了点水，慢慢踱回窝里做出昏昏欲睡的样子，我知道，每当她出现这种想睡的迹象时， 我都得上前为她舔毛，直到她满足的睡去。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要做的不应该是舔毛，我应该大声质问她！可我开不了口。我很二货，我非常二货，我轻轻地跳进了窝里，然后，如往常一样，给皮蛋温柔地舔毛，舔毛，舔毛，舔毛…
 经过皮蛋那激情一夜后，主人把对我和皮蛋的绝育提上了日程。二货如她，本来是想着我能和皮蛋小公主孕育一胎后代再把我们咔嚓掉的。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皮蛋小公主视我的万般柔情如粪土，转而投向外面的老公猫。万一哪天，她要是怀上了外面的野种？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主人紧张地跑去咨询了娘娘腔兽医，那家伙不知是那几天生意太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慢悠悠地说，皮蛋小公主年纪尚小，不能承受手术之苦，要手术，还得等等她满一岁才可以。至于我，主人的母亲，即我的外婆说道，我是公猫又不会怀孕，干嘛要让我挨一刀。感谢外婆，让我又和我的蛋蛋平安相处了几个月，也让我继续了和花花的露水情缘。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当我和花花的第一夜过去，曙光从洞口透了进来，花花依旧在我身边睡得香甜。我心中塞满了一万个懊悔。我都做了什么，皮蛋只是勾引老黄猫未遂。而我，却和花花有了事实上的关系。我不再是那只纯洁的小公猫，我该如何去面对她？
天已大亮，我应该回家去了，可我挪不动脚，我害怕回去，皮蛋小公主，这一夜我睡在别的母猫身边，你可会心痛，你可会恨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货主人呼唤我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依依——依依——”。我本来不想理她，我没脸出去。可我腹中又十分饥饿。我不像花花，花花可以一直在洞中昏睡，直到晚上才外出觅食。我习惯了正常的一日三餐，不，是多餐，家中的猫粮碗永远有着可口的猫粮，我和皮蛋可以随时享用。而现在经过一晚上的荒唐，现在又日上三杆，我简直是快饿疯了。作为一只有尊严的公猫，我是没脸出去的，可作为一只饥饿的公猫，我控制不了自己不出去。
我在理智和饥饿的挣扎中，慢慢把头伸出洞口。二货主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她大笑：“哇，依依，好好玩，你居然会钻洞！”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二货主人啊，你不要这么二货了好么？你就不能体会到的心已经碎了吗，你就不能看到我眼中的一万个羞愧么。好玩？好玩你妹哦，我已经失去了贞操，失去了纯洁的身体去面对皮蛋小公主，二货，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么？
在饥饿的驱使下，我期期艾艾地挪出洞口，二货主人却掏出了手机：“哎，慢点，依依慢点出来，哈哈哈，等我拍一个！”
天哪，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个二货主人！我本来就凌乱的心更加凌乱了，二货，你就不能安静一点！
人类的确全是由二货组成的，二货主人完全无视我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损伤，还打电话叫来了她老公一起来欣赏我和这个洞组成的千古奇观。她老公，另一个奇葩二货，想叫我再钻进洞再钻出来里好拍个完整的猫咪进出洞视频，我呆立在洞口，哭笑不得。我发出抗议的叫声，你们有！我只想回家吃饱了睡一觉，然后，把昨晚一切都忘掉。
好容易忐忑不安地跟着两个二货回了家，皮蛋小公主淡定地睡在窝里，看到我回来，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她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睡去了。我吃饱喝足，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地挪进了窝。皮蛋小公主果真大气，她没有如想象中一脚踹飞我，而是一如既往地让我给她舔毛，舔毛，舔毛……
荒唐一夜后，我和皮蛋都恢复了暂时的平静，我们都绝口不提老黄猫和花花，我们似乎回到了从前，两小无猜，亲密无间。
我天真地以为日子又可以继续这样下去，可我错了，我彻底地错了。随着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空气中的花香越来越浓。皮蛋小公主变得烦燥难安。主人不再放她出门。可她总有办法，她总是瞄准主人开门的间隙，箭一样地冲出去，我也紧紧跟着她冲出去。可皮蛋跑得实在太快，我追不上她。她跑得很快很远，花香太浓，很快冲淡了她的味道，我失去了她的踪迹。二货主人这时才追出来，她问我，皮蛋跑掉啦？我茫然以对。主人和我一人一猫无措地立在楼下的小花园，看上去要多呆有多呆。
皮蛋从家里逃跑成功，几天几夜都没有回家。二货主人天天拿着食物到处找她，我也紧随其后。有几次我们在隔壁小区发现了她，主人把食物放在她附近引她过来。她很精明，我看出她很饿了，可她就是抵制住了食物的诱惑，硬是不过来。等我们走远一些了，她才飞快地跑过来大口地吃起来。主人趁她吃得忘情时潜伏过去捉她，明明几次都要得手了，可皮蛋总在主人的手快接触到她的前一秒飞快地溜走。然后，任主人如何叫唤，都再也不过来了。还有一次我和主人在寻找她时，看到她在引诱一只大白猫，用的是对老黄猫同样的伎俩。主人气急败坏地轰走大白猫，但皮蛋同时也狡猾地溜走了。亲爱的皮蛋小公主，你在逃跑时，难道就没有看到我的泪光吗？
几天后的深夜两点半，皮蛋自己跑回来了，她在门口凄厉地叫，惊醒了一家人的美梦。主人开门，皮蛋直冲向猫碗，一点都不用嚼，直接把猫粮都吞了下去。主人心疼她，又给她拌了些罐头，她眼睛都绿了，直接喝水一样把食物“喝“下去。
皮蛋小公主的肚子直吃成了一个球，这使她看上去很滑稽，头尖尖，屁股尖尖，只有肚子奇圆无比。我们全家人都对此表示很淡定，是的，不止是今夜，皮蛋小公主从她被捡回来的第一天就是这样吃东西的节奏，可能她幼时对食物缺乏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她的食量一直都很惊人，但她的长势却和她的食量成反比。尽管吃很多，她一直都不怎么长肉。这真令我的胖主人羡慕嫉妒恨。
皮蛋带着球一样的肚皮摇晃着跑去猫窝睡觉，她的皮毛十分不洁，背上沾满了油污，肚子上还蹭上了狗屎。主人正犹豫这凌晨时分天寒地冻要不要给她洗个澡。皮蛋应景她抖动了一下，主人大叫不妙，是的，这是皮蛋小公主经常上演的戏码，我们都看过多次。她吃太多了——在抖动之后，她的嘴张开，然后，刚才吃下去的部分食物，以一只小嗽叭的形状从她嘴里喷了出来。
每次吐了后，可怜的小皮蛋都反应不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觉得肚里突然又空虚了些，而眼前突然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堆食物，对食物绝不浪费的她立刻又开始“喝“起食物来。
这样一来，二货主人不得不给皮蛋小姐洗个澡了，我欣欣然尾随其后，欣赏美人出浴，是我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
我站在洗手间的门口，选了个最佳视角，欣赏我心爱的小皮蛋洗浴。出逃几天后，小公主在深夜主动归家，我的心情无比愉悦，虽然她不说，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的。
水气氤氲，暗香浮动，我陶醉在这一美妙的时刻。二货主人却大叫一声打碎了这难得的美好：“虱子！皮蛋你有虱子了！”
我像是被雷击中了！皮蛋小公主，如果没有和其它猫的亲密接触，你怎么会染上虱子？是和谁亲密接触的，我不敢想象下去，我的眼前浮现出老黄猫那大放寒光的双眼，不，不是他，不会是他！我极力把老黄猫那几何形的邪恶猫脸从我脑海中抹去，可越想这样，那厮邪恶的表情就在我眼前越来越甚，越来越甚！
这一晚，我又败了。皮蛋洗完澡吹干毛后，舒舒服服地踱进猫窝，眯上眼看着我。我犹豫片刻，将千言万语咽下，如同往常一样非常怂地蹭上前，开始为她舔毛，舔毛，舔毛……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皮蛋都被二货主人狂喷药水除虱，主人边喷边责怪皮蛋“都怪你，要依依和你一起受罪！”我默然，我不怨皮蛋，真的，一点也不怨她，只要她回来了，就一切都好。
可事实却不会一切都好，皮蛋在安分了几天后，又故态复萌冲出家门。也许是感觉到了主人要给她做绝育的绝心，也许是随老黄猫或大白猫私奔去了，又或许是主人太凶，而我太怂。总之，这一次，她决绝地再没有回来，也没有再让二货主人找到她。当然我希望她失踪的真正原因是怕绝育，这样至少让我和主人都好受些。总之，皮蛋小公主消失在那个初夏的雨天，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我。
皮蛋走失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花花都会在楼下用那种奇怪的声音呼唤我。空气中也会充满一种奇怪的味道。一切都使我眩晕，使我燥热，使我发狂！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如同第一次那样被蛊惑，无论那是多么深的夜，我也一定穷尽一切办法让主人给我开门放我下楼和花花……厮混。
每次和花花疯狂过后，我总是感到极大的空虚与懊悔，就像一个瘾君子在吸食完毒品，嗨完爽完过后的感觉一样。我恨自己，我讨厌这样的生活，我害怕面对花花，我不爱她，我也不能给她什么，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对不起她。每次和她疯狂过后，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可每当她的声音在楼下响起，那神秘的气味被热风吹来时，我又不受控制地入了魔……
这才是我和皮蛋爱情故事的真相，这不是一个水晶般透明美好的故事，这是一个坏掉的时代，在人类社会，纯洁的爱情在现实中永远缺货，在猫咪的世界，同样也是如此。对不起，读者们，我让你们失望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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