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军:值得关注的匹兹堡学派
我在何时何地第一次见到“匹兹堡学派”这个名号,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印象中听罗蒂说过,在挪威、德国也听到一些同行这么说,再后来不论是美国来的学者还是欧洲来的教授,谈起匹兹堡学派,不少人都如数家珍。“匹兹堡学派”已经从不为人知到声名远扬了,说它是当今美国最引入注目的哲学新军,应该没有太大异议。 其实如果从该学派的创始入塞拉斯20世纪50年代的工作算起,它的发展演变迄今已经超过了半个世纪。和维也纳学派人多势众的豪华阵容相比,匹兹堡学派更像是一家惨淡经营、终成气候的私人作坊。说是学派,其实不过两三个能人而已。塞拉斯是它的掌门入,麦克道尔、布兰顿是其继承和开拓者。 说起塞拉斯,中国哲学界并不陌生。他的思想很早就有人研究。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一直把他当做科学实在论的代表,忽视了他光大德国哲学、驳斥所予神话的一面。而西方学术界长期以来对塞拉斯也没有给予充分的重视。据布兰顿说,塞拉斯在牛津的洛克讲座,第一天门庭若市、人满为患,第二天却门可罗雀,只有五六个人露面,塞翁对此极为沮丧。就我所知,后来真正重新发现塞拉斯的价值、将他供上一流哲学家宝座的是罗蒂。尽管麦克道尔告诉我。此前已经有人对塞拉斯的学说欣赏有加,但至少就影响而言,那人无法和罗蒂相比。而麦克道尔本人在他的《心灵与世界》“前言”中,也明确承认,正是罗蒂使他“了解了塞拉斯”。塞拉斯的命运颇有点像他的前辈皮尔士,在被埋没多年之后,突然被发现并得到了极为崇高的评价。用布兰顿的话说,“塞拉斯是自皮尔士以来最伟大的美国哲学家”。 塞拉斯在什么意义上是匹兹堡学派的创始人,并且匹兹堡学派的特征又是什么呢?匹兹堡学派的特征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它的德国古典哲学背景。长期以来,分析哲学撇开德国哲学,径直回到休谟,经验主义成为分析哲学的主流,直观所予成为认识论的基础。塞拉斯的贡献,用他的话说,就是将分析哲学从休谟阶段推进到康德阶段。概念化的经验取代了直接的、未中介化的、发生在内在心灵中的心理片断,知识的发生不再以非概念化的直观所予做基础;休谟的自然观念被康德的规范概念所替代,传统意义上的经验主义被理性主义所改造。正是在此意义上,塞拉斯成了匹兹堡学派的创始人。 同为匹兹堡大学哲学系同事的麦克道尔和布兰顿,都是塞拉斯事业的忠诚继承人。布兰顿说他和麦克道尔的“道路在90%或95%的地方是一致的,是手挽手并行在同一方向上。但是在某一点上……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这里的一致是指他们共同将分析哲学从康德阶段推向黑格尔阶段。如果说在康德阶段,概念领域之外还有一个非概念化的领域若隐若现的话,那么到了黑格尔阶段,则进到了“概念无边界”的信念:绝不能受到某种诱惑,试图设定一个概念边界之外的世界;世界就是概念化的世界。实在就是概念化的实在,甚至在最简单、直接的感觉那里,也已经渗透了概念、精神、文化。这就是实事本身。这样一幅图画,没有给怀疑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同为塞拉斯的传人,麦克道尔和布兰顿在最后关头分道扬镳。麦克道尔从塞拉斯处获得的启发是改造传统经验主义’,将经验理性化,从而将世界和心灵之间的中界面彻底抛弃;这不是放弃经验主义,而是将经验主义向前推进,使世界真正对我们的认识(心灵)构成客观制约。与之相反,布兰顿则主张没有必要保留“经验”这个核心概念。理性主义已经完全取代了经验主义。因为哪怕最低级的感性知觉报告,也已经处于语言空间之中。一位要将塞拉斯留下的遗产引向经验主义。另一位则要将塞拉斯推向理性主义。但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重合要大于分歧,麦克道尔的经验主义是理性化的经验主义,反之,布兰顿的理性主义也是将经验揽入怀抱的理性主义。旗号大相径庭,但内容相去并不遥远。 分析哲学一路走来,掠过塞拉斯。经奎因,转入了所谓的“后分析哲学”时代。现在看来,如果当时充分重视塞拉斯,将德国古典哲学和弗雷格传统结合在一起,分析哲学今天的面貌将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果真如此,匹兹堡学派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陈亚军:相遇哲学家麦克道尔和布兰顿 近二十年前,经由普特南的文章,我结识了麦克道尔(John McDowell)。后来更知道,他在当今美国哲学界具有崇高的地位。相比之下,布兰顿(Robert Brandom)进入我的视野要晚得多。 罗蒂在一次访谈中,当谈起“美国哲学四大家”时,认为“四大家”应该是“奎因、塞拉斯、戴维森和布兰顿”,而不是“戴维森、普特南、奎因和罗蒂”。他还说道:“我从其身上学得最多的那个人就是布兰顿。我认为,他的作品可以被看做是近五十年来,在心灵和语言方面,分析哲学的最终结果。”哈贝马斯在评价布兰顿时说:“《使之清晰》是理论哲学中的里程碑,它可以和1970年代早期《正义论》在实践哲学中所建造的里程碑相媲美。” 这引起了我对这位匹兹堡学派领军人物的兴趣和关注。2009年,当有机会再访美国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到麦克道尔和布兰顿所在的匹兹堡大学去。 第一次见布兰顿是在匹兹堡大学哲学系的迎新酒会上。我远远就认出了布兰顿。人群中,他个头并不起眼,比起多数美国人,布兰顿是偏矮的。然而他那长达一尺多、直达腰际的美髯,却是绝无仅有的属于他的标记。布兰顿面色红润、笑声爽朗,在一群人中,很是独特。他身着黑色T恤衫,深色宽松牛仔裤,一副典型的美国教授的休闲打扮。见到我,布兰顿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布兰顿问起我的研究计划。我告诉他,这次来匹兹堡的目的,是想阅读他的《使之清晰》,弄清他的推论主义语义学。布兰顿立即热情提议,我们每周聚会一次,讨论我的问题。 和他相比,酒会上的麦克道尔更像是一位英国绅士。他上着衬衣,下穿西裤,声音低弱,表情矜持,面色略显苍白。我主动上前问候并告诉他,我和我的学生刚刚读了他的《心灵与世界》一书。麦克道尔问我是不是中译本,看来他很在意自己作品的翻译质量。我告诉他是英文本,他会心地笑了,说“这本书的德文本译得不好”,一副无奈的样子。顺着这个话题,我们说起了翻译的问题,谈到维特根斯坦、塞拉斯以及他的哲学观点。当我说罗蒂是第一位发现塞拉斯价值的人时,麦克道尔表示不赞同,他告诉我,罗蒂之前已经有人对塞拉斯评价很高。我问他,在匹兹堡大学哲学系的课程表上,为什么不见一门有关欧洲哲学的课程?麦克道尔解释说,这其实不是“政策”问题,而是出于偶然的原因。原先有位讲授海德格尔的教授,后来离开了。我接着追问,是像罗蒂当年离开普林斯顿那样离开匹兹堡的吗?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不愿意将匹兹堡与普林斯顿相提并论。而罗蒂当年离开普林斯顿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和普林斯顿的分析哲学环境格格不入。这是我唯一一次和麦克道尔的谈话。我后来发现,他其实和罗尔斯很相像,性格内向甚至腼腆,平时沉默寡言。 新学期开学后,我和布兰顿见面。我问了他一个关于麦克道尔的问题:他们两人关系密切,而观点却彼此冲突,一个主张经验主义,一个坚持理性主义,却又都宣称自己是新黑格尔主义者,这怎么可能?布兰顿解释说,很多人都感到难以理解,比如著名的黑格尔专家皮平(Robert Pippin)就对此感到困惑。但他们观点的不同和私人友谊是两码事,“我不会在麦克道尔仍在匹兹堡大学的时候离开这里的”。 他和麦克道尔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那种非常高的聚精会神的能力。据布兰顿告诉我,普特南在这方面甚至更加突出,“他居然能在牛津作洛克讲座的时候,利用上一讲后的空隙时间准备下一讲的内容,要知道那里有多少餐会的干扰”!说起和麦克道尔工作方式的不同,布兰顿自己每天坚持写作,先做大量笔记,然后成文。而麦克道尔则一直酝酿,最后才动笔,而一旦进入写作状态,则几乎废寝忘食,非到论文完成不能罢手,“《心灵与世界》写完后,麦克道尔差点被送进医院”。 布兰顿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在匹兹堡的一年里,我们大部分时间是谈他的《使之清晰》,但除此之外,也谈他的经历、学界趣闻、美国政治、教育制度等。在匹兹堡大学,我偶尔也听到过议论,说布兰顿是哲学系最傲慢的教授。我无法为布兰顿作辩解,但就我和他的交往而言,我看到了他身上那平易近人的常人的一面。 蒯因在《經驗主義的兩個教條》中對經驗主義作了修正,試圖獲得一種無教條的經驗主義。但在戴維森看來,概念圖式和經驗內容的二元論是經驗主義的第三教條,應當拋棄。同時他認為,一旦拋棄這個二元論,經驗主義本身就覆滅了。但麥克道威爾認為,就在所予的神話和戴維森的融貫論之間,我們陷入了一種來回擺蕩的兩難困境。爲了擺脫這一困境,需要堅持一種最低限度的經驗主義。其核心論點是:經驗內容完全是概念性的。這主要包含兩個層面的含義:其一,經驗內容是以掌控我們思考的概念能力網絡為理解背景,這個理解背景包含著我們對世界的理解;其二,由於經驗所顯示的內容是一個更加豐富的概念網絡中的某一方面,因而,經驗內容被理解為是對獨立于經驗的實在的意識。 兩難困境的根源是我們對自然和自發性兩者理解的難以協調。有別于一種徹底的自然主義和戴維森的融貫論對自然和自發性之間關係的理解,麥克道威爾主張,在堅持法則的邏輯空間和理由的邏輯空間之間存在根本差別的同時,重新考慮亞裏士多德的第二本性的觀念,使得我們的自然觀念不局限在法則空間之內,這樣就能夠獲得一種與自然相協調的自發性概念。 針對以上主要觀點,德雷福斯從現象學角度,通過對具身應對技能的現象學描述和分析對麥克道威爾進行了反駁。本文最後將結合麥克道威爾所作的回應給出自己的一些看法。 ——《經驗內容是概念性的嗎?——麥克道威爾的經驗主義及其與德雷福斯的爭論》鄧煒 華東師範大學2011年碩士論文 摘要 在〈論概念架構這個觀念〉這篇文章中,戴維森指出,在接受蒯因的建議放棄分析-綜合二元論以及還原主義這兩個教條之後,經驗主義仍然包含一個最基本的教條,他稱之為概念架構與經驗內容的二元論,「這是經驗主義的第三個教條,也許也是最後一個[教條]」(Davidson,1974,189)。他論證,根據這個二元論,我們無法對概念架構與經驗內容提出清楚的說明,同時也無法釐清這兩者間的關係,這是一個我們必須捨棄的教條,「倘若放棄了[這個教條],經驗主義之所以被稱為經驗主義的那些特徵也不在了」(Davidson,1974,189)。 ——《論經驗主義的第三個教條 ── 概念架構與經驗內容的二元論》 顏均萍 國立清華大學 哲學研究所硕士论文 摘要 所予神話(the Myth of the Given)這個術語主要來自于他的論文《经验主义和心灵哲學》(《Empiricism and the philosophy of mind》(1956))
塞拉斯所称谓的“所予神话”(the Myth of the Given):此神话是传统经验主义包括一些逻辑经验主义者的共同看法,它包括以下几点内容:( 1)在认知者和认知对象之间,存在有一种直接的认识与被认识的关系;(2)这种认识具有一种不需要推理就能断定的基础,一切认识活动都可靠地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3)不论认知对象如何,它总是存在着的(参见 涂纪亮,第 682页)。 依据此神话,我们必须承认,认识是从直接的、具体的感觉材料(所予)开始的,命题必定来自个别事物,语言必定取决于外在的对应物。塞拉斯反对这种看法,虽然他不否认认识开始于对外来刺激所做出的反应,但他认为这只是知识的因果条件而不是知识的基础。
笛卡尔传统中具有所予功能的那种东西不存在,它是一个神话。感觉经验在因果性意义上是知识的前提条件,传统所予理论混淆了因果领域与理由领域。塞拉斯批判所予神话的要点如下:经验中的所予要素要么是非命题的,要么是命题的。如果所予不是命题,那么它不能作为论证的前提,因此,所予不是非命题的东西。如果所予是命题,那么它在认识论意义上并不是独立的。同时,任何命题要么是推论的结果,要么不是。如果它是推论获得,那么它在认识论意义上依赖于推出它的前提或命题。如果它是非推论的,那么只有在认识系统中有其他命题支持它,它才能对知识起作用。因为,传统所予观认为非推论的命题性所予可以独立地对知识起作用。然而,塞拉斯却认为,假如非推论性的命题性所予要对知识起积极作用,必须依赖其他命题。比如,一个观察报告由命题构成,我如何知道它是可靠的?我的关于这个观察报告是否可靠的知识支持了该观察报告成为知识。因此,该观察报告并不能独立地对知识起作用。因而,命题性的东西在认识论上都不能独立存在,命题的和非命题的东西都不是所予,于是没有所予。
匹兹堡学派的基本特征是规范功能主义(normative functionalism) 心理唯名论(Psychological nominalism)解释了公共语言使用方面的心理概念。在概念问题上,塞拉斯的观点属于心理唯名论(psychological nominalism)。概念的拥有等于语言的使用。知道抽象实体就是一种语言事务,甚至知道与直接经验相关的内容也不是由获得一种语言用法的过程所预先假定的。①心理唯名论对精神活动的意向性作了自然主义的说明,否认心灵与抽象实体间的事实性联系。思想概念模拟了公开的语言行为,前者不是还原为后者而是模拟了后者。传统观念认为思想是内在的片断,既不是公开的行为也不是语词的画像,而是由意向性的词汇指及的。如果不认同这种传统观念,意向性的范畴就是那些专属于公开语词行为的语义范畴。我们可以对语言片断本身进行功能性分析,思想概念模拟了它并与之相似,我们在使用思想概念时也可以对之进行功能性分析,并且不需要对终极本质做承诺,不必说思想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可以在本体论方面保持沉默。 威尔弗里德·斯托克·塞拉斯(Wilfrid Stalker Sellars,1912年5月20日 - 1989年7月2日)是美国哲学家。塞拉斯是最响誉的是批判基础主义认识论,但他的哲学著作都更普遍指向调和描述这个世界的直观的方式(包括那些常识和传统哲学)与彻底的自然主义,科学解釋现实的终极目标。塞拉斯也许是第一个合成美国实用主义元素与英美分析哲学元素与奥地利和德国逻辑实证主义的哲学家。他的作品也反映了与先验观念论的德国传统持续的接触。受赖尔,卡尔纳普,康德,罗伊·伍德·塞拉斯的影響。他任教于密歇根大学。受塞拉斯的强烈影响的其他哲学家跨越当代英语哲学的全谱,有罗伯特·布兰顿(Robert Brandom),约翰·麦克道尔(John McDowell),罗蒂(Richard Rorty,新实用主义),保罗·丘奇兰德(Paul Churchland,取消主義(eliminative materialism)),劳伦斯·邦茹(Laurence BonJour,理性主义),巴斯·范·弗拉森(Bastiaan Cornelis van Fraassen), 雷·布拉西耶(Ray Brassier,思辨實在論), Ruth Millikan。 约翰·亨利·麦克道尔(John Henry McDowell,生于1942年)南非哲学家,麦克道尔最有影响力的工作一直在心灵哲学和语言哲学。 罗伯特·博伊斯·布兰顿(Robert Boyce Brandom,生于1950年),美国哲学家。任教于美国匹兹堡大学。他的作品主要是在语言哲學,心灵哲学和哲学逻辑。布兰顿的工作受威尔弗里德·塞拉斯,理查德·罗蒂,达米特和他的匹兹堡同事约翰·麦克道尔的严重影响。他还大量借鉴了康德,黑格尔,弗雷格和维特根斯坦的著作。他最出名的是他对语言意义或语义的研究。他认为,一个表达的意义是通過在推理中如何使用而固定的(见推论作用语义学(inferential role semantics))。推理主義(Inferentialism)。 罗伊·伍德·塞拉斯(Roy Wood Sellars,1880年 - 1973年9月5日)是批判实在主义和宗教人文主义和突生进化/湧現生成(emergent evolution)的支持者的美国自然主義哲学家。他的儿子是哲学家威尔弗里德·塞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