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

    我有两个拇指（正常人不都两个么？），它们都不正常。一个指节处突出一块，就像长了六指一样；另一个则缺了一块肉，无法伸直。两个拇指上都有奇怪的纹路。从我有记忆起，它们就长这个样子，导致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所有人的拇指都是有一块突起的。后来大一点的时候，我明白了拇指上那奇怪的纹路是拆线留下的。我开始问母亲，两个拇指是怎么回事。
    母亲从来不说，只叮嘱我别老拿出来给别人看。一次被我纠缠得烦了，敷衍地对我说：等你18岁的时候就告诉你。于是我不再问她，安心地等我的18岁。18岁那年忙着学业和早恋，完全忘记了这回事。等我再想起来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读大学了。我打电话向母亲要答案，她还是不开口，一直躲避。我俩脾气都急，我恼了，母亲也发火了。哼，果然18岁的约定都是骗人的，不管这个约定是出于母亲的口还是男朋友的口。
    可是，我太想知道这个秘密了，这是我的手啊。我开始猜测。我盯着它们看。当我把两个拇指放到一起，它们的曲线竟然是吻合的。一个多一块，一个少一块，我灵机一动，心想劳资一定是出生的时候两个拇指连在一起的啊！肯定是这样！我跟母亲说了我的猜测，她不置可否。我没那么有把握了，于是总借机向母亲确认——仍然只是徒劳。
    后来很多次聊天的时候，母亲看着我的手出神，问我：你要不要去把这两个拇指整一整？我都是嫌疼，不愿去整。结果考驾照体检的时候，那个检察人员盯着我的手一直看，让我做拇指的屈伸，还测试我会不会拿东西。我一边做，心里骂着尼玛劳资又不是残疾。体检完我马上打电话给母亲，跟她说我刚才的遭遇。我知道她会心疼，才敢拿这个挟持，想趁她心疼的时候得到答案。母亲当然心疼，所以她。。。抱怨了那个检察人员几句。。。我。。。苦情牌以失败告终。我放弃了，想着自己此生大概是得不到答案了。偶尔有人问起，我就把自己猜测的那个答案告诉他们。
    除夕夜，一家人一起包饺子。我突然想到：怎么从来就没问过父亲呢？相比母亲多年的沉默，父亲倒是没那么遮遮掩掩。他犹豫了下，开始跟我讲。那年我不到1岁。母亲和父亲吵架，一气之下带着我回了姥姥家。第三天，父亲骑着自行车去姥姥家，进门二话不说，抱起我就走。就这样一手抱着我，一手掌着车，把我带到了他工作的地方。
    我打断了父亲的讲述。那个我心心念的答案，突然一点儿也不重要了。母亲早就把这个故事跟我讲了多少次，却都只讲了前半段。而我一直以为，这个故事只是关于父亲太宠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