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涯海角,某个小岛
大二结束那年的暑假,敏敏拉我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是和她玩得比较好的几个,我因为高一下半学期才分到这个班里,高三又分到了别的班,一年半的寡淡相处,交情一般。见了面,彼此寒暄。
“变漂亮了啊”
“谢谢,哈哈”
“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没呢,缘分没到”
“得抓紧时间了啊!”
“不急”
就在这俗套和生疏都恰到好处的对话中,突然插入了一个故作亲热的声音,
“啊哈,其实心里急死了吧”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我看向声音的主人,那一脸促狭的表情,还在努力变得更加夸张,作得这么难堪,我都有点可怜他了。
这个促狭鬼叫刘海洋,高高瘦瘦的,皮肤偏黑,却因为长着双眼皮,凭空多了些温润的感觉。他个子高,成绩又总是压箱底,在我们同班的一年半时间里,始终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我本应是没可能和他产生交集的。不过,人生就是这样,活得久了,什么事都会发生。
我到高二才开始经历叛逆期,心思活泛得很。暗恋的男一号转学走了,有好感的男二号据说认了别班的妹妹,数学题又特别难,仿佛骆驼倒地一样,状态有点垮塌,怎么都振作不起来。我趁着调座位的机会从第一排径直坐到倒数第二排,像是自我放纵,又像是自我惩罚。
班主任不动声色地问我“看得清黑板么”,我扶了一下眼镜点点头。其实就一点小崩溃,只要有台阶,有护栏,还不至于彻底牛羊下山。
这样一来,我坐到了刘海洋前面。他嘴贫爱犯贱,我又刚换了座位,平时多半不怎么理他。但有一点,他很会唱歌,而且很会唱周华健的歌——我心理年龄要老上不止十岁,大家都爱周杰伦,我偏偏每听到周华健的歌就鼻子泛酸。有一次课间,听到他唱《忘忧草》。那首歌的歌词和旋律,对我来说就像杀器——
“美丽的人生,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来来往往的你我和他
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忧草,忘了就好,梦里知多少”
我在刘海洋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回过头去,他眉眼淡淡的,一点温润,前后左右的桌子上堆满了书本,窗外的光打在教室的墙壁上,突然之间变成了某种魔术。
期中考试的时候,书本全部挪到了讲台上,桌子顿时变得空旷。刘海洋坐过来,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句诗,问我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我看着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他突然害羞起来,支支吾吾地。也许那个年纪的男生实在很难将“女人青春易逝”这样的字眼说出口,毕竟,那意味太不明,何止意味不明,简直暧昧。
“小小,真行,我说许你以茶代酒,丫还真就一口都不喝啊!”
刘海洋坐我对面,隔着一桌杯盘酒盏,温润的眼睛看过来,目光不游离不晃动,一路顺顺当当直到我心里。他的神情就像高二时那样意味不明,不对,何止意味不明,简直暧昧,唉,自作多情地讲,已经算得上深情了。TMD,刘海洋,你犯规。
我却不怪他。因为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差不多能懂他缘何这样。眼神里那一派情深几许,不过是旧时光掩埋的回忆。青春年华里谁没有过几次心动,随着时光翻涌,那些美好的瞬间早就被完整地留在过去了。机缘巧合,闸门打开,一个忍不住,眼睛就不自觉开始泄密。
我也只好四两拨千斤,视线扫过他,不着痕迹地落到酒杯上,端起来抿了一口。余光里刘海洋仿佛梦醒一样,怔了一秒,给自己倒上酒,转过去和身边的女友嬉闹起来。那女孩也是当年的同班同学。
又恍然记起一件事。高中那时候,女生喜欢自己编手链,买来配套的材料,圆的方的珠子,彩绳,搭扣,一包可以做一个,里面还有英文字母的小贴纸,可以粘在珠子上做装饰。有一天我开玩笑说,男生可以做一个手链送女生,只要将她名字首字母贴上,再加一个G和一个F,就是完美的浪漫告白啦。几天之后,刘海洋送我一个。看着那贴了XXGF字母的手链,有点心惊肉跳。
我的叛逆期没来得及汹涌澎湃,成绩就有点下滑,自己开始担心了。适逢班主任调座位,赶紧就坡下驴地坐回了前排。
“该拿刘海洋怎么办?”——那时候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其实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当然就更不知道自己后来的行为有什么高深的理由和说法,只是朦朦胧胧觉得要有个交代。
就在冬天穿得最厚的时候,手链戴在腕上,藏在袖子里,天衣无缝。我走去教室后排通知跑操的注意事项,边说着——“大家不要忘记佩戴学生证”——边把手撑在刘海洋的桌子上,手链堪堪滑出袖口,仅他一人可见。感觉到刘海洋面前的空气微微地搅动了一下,在转身的间隙里瞥见他手刚抬起又慢慢放下,嘴张了下好像要说什么,我装作没察觉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我猜他应该是看见了,那串手链,简简单单的,塑料珠子反着光,不过,贴纸已经被我撕掉了。
那次聚会结束后不久,我和敏敏聊天,把刘海洋的事讲给她听,她晃着脑袋取笑道“看看,我那些哥们儿,一水儿的情种,不过,你俩这算是互虐吧,他够狠,你也不差”。
后来,听说刘海洋结婚了。结婚对象并不是那位同班同学的女友。我想起,《忘忧草》这首歌里还有一段歌词,“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痛,谁是唯一谁的人”,确实挺妙。
其实,刘海洋对我真不算狠的,我对他自然也不狠。我们俩只不过是时光里的两粒尘埃,共同经历了一小段美丽的岁月沉浮,仅此而已。
谁也没想怎么着,难道不值得感恩么?!
“变漂亮了啊”
“谢谢,哈哈”
“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没呢,缘分没到”
“得抓紧时间了啊!”
“不急”
就在这俗套和生疏都恰到好处的对话中,突然插入了一个故作亲热的声音,
“啊哈,其实心里急死了吧”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我看向声音的主人,那一脸促狭的表情,还在努力变得更加夸张,作得这么难堪,我都有点可怜他了。
这个促狭鬼叫刘海洋,高高瘦瘦的,皮肤偏黑,却因为长着双眼皮,凭空多了些温润的感觉。他个子高,成绩又总是压箱底,在我们同班的一年半时间里,始终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我本应是没可能和他产生交集的。不过,人生就是这样,活得久了,什么事都会发生。
我到高二才开始经历叛逆期,心思活泛得很。暗恋的男一号转学走了,有好感的男二号据说认了别班的妹妹,数学题又特别难,仿佛骆驼倒地一样,状态有点垮塌,怎么都振作不起来。我趁着调座位的机会从第一排径直坐到倒数第二排,像是自我放纵,又像是自我惩罚。
班主任不动声色地问我“看得清黑板么”,我扶了一下眼镜点点头。其实就一点小崩溃,只要有台阶,有护栏,还不至于彻底牛羊下山。
这样一来,我坐到了刘海洋前面。他嘴贫爱犯贱,我又刚换了座位,平时多半不怎么理他。但有一点,他很会唱歌,而且很会唱周华健的歌——我心理年龄要老上不止十岁,大家都爱周杰伦,我偏偏每听到周华健的歌就鼻子泛酸。有一次课间,听到他唱《忘忧草》。那首歌的歌词和旋律,对我来说就像杀器——
“美丽的人生,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来来往往的你我和他
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忧草,忘了就好,梦里知多少”
我在刘海洋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回过头去,他眉眼淡淡的,一点温润,前后左右的桌子上堆满了书本,窗外的光打在教室的墙壁上,突然之间变成了某种魔术。
期中考试的时候,书本全部挪到了讲台上,桌子顿时变得空旷。刘海洋坐过来,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句诗,问我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我看着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他突然害羞起来,支支吾吾地。也许那个年纪的男生实在很难将“女人青春易逝”这样的字眼说出口,毕竟,那意味太不明,何止意味不明,简直暧昧。
“小小,真行,我说许你以茶代酒,丫还真就一口都不喝啊!”
刘海洋坐我对面,隔着一桌杯盘酒盏,温润的眼睛看过来,目光不游离不晃动,一路顺顺当当直到我心里。他的神情就像高二时那样意味不明,不对,何止意味不明,简直暧昧,唉,自作多情地讲,已经算得上深情了。TMD,刘海洋,你犯规。
我却不怪他。因为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差不多能懂他缘何这样。眼神里那一派情深几许,不过是旧时光掩埋的回忆。青春年华里谁没有过几次心动,随着时光翻涌,那些美好的瞬间早就被完整地留在过去了。机缘巧合,闸门打开,一个忍不住,眼睛就不自觉开始泄密。
我也只好四两拨千斤,视线扫过他,不着痕迹地落到酒杯上,端起来抿了一口。余光里刘海洋仿佛梦醒一样,怔了一秒,给自己倒上酒,转过去和身边的女友嬉闹起来。那女孩也是当年的同班同学。
又恍然记起一件事。高中那时候,女生喜欢自己编手链,买来配套的材料,圆的方的珠子,彩绳,搭扣,一包可以做一个,里面还有英文字母的小贴纸,可以粘在珠子上做装饰。有一天我开玩笑说,男生可以做一个手链送女生,只要将她名字首字母贴上,再加一个G和一个F,就是完美的浪漫告白啦。几天之后,刘海洋送我一个。看着那贴了XXGF字母的手链,有点心惊肉跳。
我的叛逆期没来得及汹涌澎湃,成绩就有点下滑,自己开始担心了。适逢班主任调座位,赶紧就坡下驴地坐回了前排。
“该拿刘海洋怎么办?”——那时候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其实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当然就更不知道自己后来的行为有什么高深的理由和说法,只是朦朦胧胧觉得要有个交代。
就在冬天穿得最厚的时候,手链戴在腕上,藏在袖子里,天衣无缝。我走去教室后排通知跑操的注意事项,边说着——“大家不要忘记佩戴学生证”——边把手撑在刘海洋的桌子上,手链堪堪滑出袖口,仅他一人可见。感觉到刘海洋面前的空气微微地搅动了一下,在转身的间隙里瞥见他手刚抬起又慢慢放下,嘴张了下好像要说什么,我装作没察觉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我猜他应该是看见了,那串手链,简简单单的,塑料珠子反着光,不过,贴纸已经被我撕掉了。
那次聚会结束后不久,我和敏敏聊天,把刘海洋的事讲给她听,她晃着脑袋取笑道“看看,我那些哥们儿,一水儿的情种,不过,你俩这算是互虐吧,他够狠,你也不差”。
后来,听说刘海洋结婚了。结婚对象并不是那位同班同学的女友。我想起,《忘忧草》这首歌里还有一段歌词,“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痛,谁是唯一谁的人”,确实挺妙。
其实,刘海洋对我真不算狠的,我对他自然也不狠。我们俩只不过是时光里的两粒尘埃,共同经历了一小段美丽的岁月沉浮,仅此而已。
谁也没想怎么着,难道不值得感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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