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0509
清晨醒来，需要一支带强烈薄荷味的烟。
点燃它，红口白牙地凑上去，是一种比吻更激烈的投入。它掩藏在甜腻中的辣味如期而至，张开嘴，便可以无视窗外带着燥气卷来的初夏白日。萌的签名刚刚改成rational rather than emotional。选择在晨间回忆，莫不是对纷乱情绪的逃离和回避，一支烟以后，肚皮开始抽动。一切恰到好处。
从二号航站楼到东直门的机场快轨上，2046的场景悉数重演。窗外飞啸而过的黑色电缆和红色霓虹管，倒映着空荡只剩自己的车厢。一切时空莫辩。
这里也有一个爱恋还未成灰的王菲般的机器人。她的脸上混沌未开的表情，比疾驰的列车慢一万倍的反应。她没有机会在木村先生暴烈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中，如同王菲一般慢吞吞地唤醒爱的记忆。她的耳朵里是列车令人爆炸的轰鸣声，里面包裹着他和另一个男人的吵架声。一如曾经的很多个刹那，“房子”“锁舌”“钱”“小气”“讲道理”，他没有把手机从耳边褪下，一字一句仿若便在烤焦她的心力。在他肆无忌惮的口气里她甚至怀有欣喜，怀有厌恶，怀有疑惑，以及遥远的一波一波接踵而至的不知所措和不知所措之后无能为力的悲伤。早年如同追光一般的视线和爱在列车中被惊醒而后死去，一而再三，如同漫天而至的潮水般不能将息。
电话中传来赤裸裸的指责和叫骂声。你来我往。活生生地，让她得以被印刻进他的琐碎的生活。
他的言语中飘浮着生鲜的野气，在烈日下被蒸起的世俗的汗气，他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仍旧对着话筒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他这么近，又这么远，他声嘶力竭，又涎皮赖脸，他一再地把人推开，又一再硬生生地带你闯入他的生活。在某些刹那，她竟有些恍惚。她是怀着一肚子把理性榨成坏水的敌意去见大猪曾经的他，为什么竟会在满脑子疯癫的谋划中拨通了他的电话，而后受尽这样的优待和侮辱。
2046仍在前行，时光在窗外被超速的列车甩进历史的烟灰缸，而她却离历史越来越近。
然而，第一眼，当历史曝光在钱柜不算迷离的灯光下时，泪差点夺眶而出。在附近的校园里疯狂疾走也并没有杀死多少疯狂的因子。进入房间之前，忠义问我，需要我带你进去吗？我大声说要，甚至感觉到如果在进门的那一刻便陷入无法预知的失态，可以挽一下忠义的手，看他熟悉的笑脸，便不至于倒下。
我在接近他。门尚未打开之前，已经闻到他的气息，感觉到他的方位，强烈的不对应感如火苗一般蹿上心头。镇静。深呼吸。开门。我转过头去迎上萌。她先介绍了一堆记不住名字的总。我知道他在哪里。一眼未看，竟然有强烈的感知他在哪里。顺着直觉看过去，不对，这不是他。这是他吗？这不可能不是他。他究竟在哪里？在我进来的时候出去了吗？可是，这不可能不是他。我的直觉，那些烧灼的野火苗牢牢地定位在那个方向上，带着从第一次看到一张黑白照片之后的各种历史的真实和幻觉，他不可能逃得脱。
他在吼着一句什么。我所有的乐感在一瞬间失灵。若干年之后我想起这样的情境，定会用各种庸俗的词语嘲笑自己。他脸上的神情隐在脸颊令人猝不及防的两堆疲倦的肉形成的不能称之为笑涡的痕迹里。这神情让人无法找到任何一种合适的形容。他的脸时而朝向天花板，带有面具一般的佯装享受佯装自嘲和佯装快感，时而对着屏幕，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种绷得紧紧的佯装放松，这是他惯有的姿势，我敢肯定。他走下来，萌给我们介绍。我在一路上酝酿于心的那句配合着直愣愣的表情径直走上去的“小龙你好，久仰”在现实面前阳痿了。只是心中笃定未减，眼神也未有一丝闪躲。我认识你。我一直都认识你。你在我的脑子里和我最亲密的两位姐妹、以及她的他、我的他形成了一个象征着老去的“耻辱六位一体”。不，它不仅仅是耻辱，它是人间一切比最珍贵的明前两叶一心西湖龙井更值得珍宠的青春的第一道用生命榨出的汁液。你吞噬了它。然后你站在我的面前，迎接着我直逼上去的眼神，握着我的手。说。但是我什么都没听见。
三个小时之后回家的车上，我告诉萌，我有一个幼稚至死的想法。我刚刚掐死了它。
三个小时之前，我有另一个。那不是想法，而是一种无论是幻觉冲动疯狂或者不明所以的一切，我想上前拥抱他。我无法控制这力度将会是致死的，还是云淡风轻和他的任何一个客户无二的，也无法确定拥抱之后我的举止。抽他一耳光然后摔门而去？在他耳边说，出来，我跟你谈谈？放开他，然后整个晚上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每一秒钟的神情和举动，不说话，只是看着，把每一秒都印进脑子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我承认那一刻我恍惚了。心里的疯狂无以自制，闪电般只是想拥抱他。暗夜里对着窗外烦躁的蝉音，怀疑那一刻被大猪附体。不，不是大猪。是自己内心的魔。那只念力无比强大，现身之后脆弱得让人像烟头一样不费力气就灭掉的让我们姐妹血脉相通的心魔。
是的，不然我为什么脸上如此平静，被萌抢着介绍“她在深圳的时候见过你”。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从未有过地埋怨萌的语速和思维过快。它毁了我的计划，也许。我本想作为一个不动声色的跟他的过去毫无瓜葛的人在这个场子里收进他一切的讯息实施我的捣蛋毁份计划。也许还可以成为一个在社交场合上第一次见到他便惊为天人涎皮赖脸穷追猛打心里暗自使坏的角色。
我真TMD的幼稚。
幼稚到刚刚埋怨了萌，当他启动官方套近乎语系“我以前在中信……”的时候，我TMD用不加修饰的冷冰冰的口吻打断他，“我知道”。
他说。OK。我今晚可以闭嘴了。脸上一副被突如其来的噩运砸得头晕的表情。
我暗骂自己。老子明明可以是地下工作者，现在一下子变成黄继光了。
我比埋怨萌更恨自己。但是看着他的表情。说句实在的。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受用和爽。如果明火执仗挑明了我是来砸场子的，这戏会不会更好玩？
我TMD又一次幼稚得让自己鄙视。
而当时来不及整理思路的我在走廊里和猪通电话了。一如既往拍着胸脯，一切交给我了。大猪却说，好好玩，交个朋友。她和我一样装傻拍胸脯。然后求婚、买房精确到天的未来喜讯一再传来，我们就这么容忍着对方粉饰太平。不，大猪，这里不过是你的后院的后院的后院，是你将不再回去的来时的路。前路的确光明。即便目前黑灯瞎火我们也幸福得紧。
龙要我点歌。我抬眼，再次直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是我想看他，大猪想看他，我认为大猪想看他，还是大猪想让我这样看他于是我便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这样看他。这个晚上，一次又一次重复。除了眼睛，我看他T恤背后黑色于是看不清晰的英文句子。然后转过头来，再看眼睛。
我想唱歌。当然。我点了和大猪的保留。《暗涌》。点完回到座位上。猝不及防悲从中来。泪唰地一下直泄千里。萌抓住我的手，我缩在她温暖安慰的襁褓里。龙在身边。他看见了。我真是个拙劣的砸场子选手。一再扔进烟灰缸的纸巾。揉成一团。我承认，如果没有龙苦心逢迎着的那帮客户，那一刻，我……我擦了擦眼泪，笑着走上一进门他坐着的位置，带着一丝未能克制住的情绪闭着眼唱完了这首歌。然后，他们鼓掌。我笑着冲他们点头。像个罩得住场子的明星。
我TMD用残存的理智维护着他，我TMD一条计划都没有完成就自己缴械了，还躲在角落里掉豆子，还看穿他眼睛里如此疲倦，和疲倦过后因为惯性所以都不愿意给自己快乐和幸福的悲伤。他在回忆，他放过了又捡起了很多回忆，他让那些回忆在他满场乱窜中来来回回，漏满一地。他的快乐和幸福原本离我那么遥远，某时某刻，它却成了我思维中的唯一主题。
大猪若干年前的猜测是对的。我分不清自己是自己，是大猪，还是爱谁谁的某个谁，满腹涉险的心，也许最终把自己葬进去。
所以我才会拿着话筒对他说，你点歌吧，我和你唱。
他点《美丽的神话》。
曲毕我说“太高了，没唱好，再点一首吧。我和你唱。”
他点《广岛之恋》。
曲毕我摇头，自己跑过去点《你最珍贵》，甚至《我要我们在一起》。
所以我唱了《WALK AWAY》之后又唱《MY HEART WILL GO ON》。
所以我竟然还在他们的怂恿下，陪他的客户唱《纤夫的爱》。
之后恶心无以复加，于是拒绝再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我听他唱一切极力调动气氛的口水歌，故意耍宝，故意走音。
我听他唱一首从未听过的安静的歌。里面字字见血。我确信是他防备松弛之后想透露给大猪和我们的话。他的认真。他的无奈。他的放弃。他的悔恨。
我听他在我的每一曲毕后第一个响起的夸张的慢半拍的掌声。
我听他在身边的沙发上听萌和我的《新房客》之后说。
如果我再年轻十岁多好。
我听他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的脚步。我听见他也许回应也许无意流露的愤怒和悲伤。
这个夜迟了。却总在现在时。
站在大厅门前，他与我们三人轻轻握手告别。他最后淡淡地看我一眼。我承认这么形容有上竿子故意强调的嫌疑。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大猪的幸福和悲伤在心内盘旋而起，于是我迅速掐灭了那个“幼稚至死”的念想。他从头到尾都是落地的。我们用情绪驾临在上空。所以。让一切就这么散去吧。在一切落地的现实面前，恭喜金牛，你们再一次赢了。而我们只会在你们“年轻十岁多好”的偶尔感慨下，清白赤裸手无寸铁地捍卫着幸福的最后权力。
点燃它，红口白牙地凑上去，是一种比吻更激烈的投入。它掩藏在甜腻中的辣味如期而至，张开嘴，便可以无视窗外带着燥气卷来的初夏白日。萌的签名刚刚改成rational rather than emotional。选择在晨间回忆，莫不是对纷乱情绪的逃离和回避，一支烟以后，肚皮开始抽动。一切恰到好处。
从二号航站楼到东直门的机场快轨上，2046的场景悉数重演。窗外飞啸而过的黑色电缆和红色霓虹管，倒映着空荡只剩自己的车厢。一切时空莫辩。
这里也有一个爱恋还未成灰的王菲般的机器人。她的脸上混沌未开的表情，比疾驰的列车慢一万倍的反应。她没有机会在木村先生暴烈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中，如同王菲一般慢吞吞地唤醒爱的记忆。她的耳朵里是列车令人爆炸的轰鸣声，里面包裹着他和另一个男人的吵架声。一如曾经的很多个刹那，“房子”“锁舌”“钱”“小气”“讲道理”，他没有把手机从耳边褪下，一字一句仿若便在烤焦她的心力。在他肆无忌惮的口气里她甚至怀有欣喜，怀有厌恶，怀有疑惑，以及遥远的一波一波接踵而至的不知所措和不知所措之后无能为力的悲伤。早年如同追光一般的视线和爱在列车中被惊醒而后死去，一而再三，如同漫天而至的潮水般不能将息。
电话中传来赤裸裸的指责和叫骂声。你来我往。活生生地，让她得以被印刻进他的琐碎的生活。
他的言语中飘浮着生鲜的野气，在烈日下被蒸起的世俗的汗气，他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仍旧对着话筒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他这么近，又这么远，他声嘶力竭，又涎皮赖脸，他一再地把人推开，又一再硬生生地带你闯入他的生活。在某些刹那，她竟有些恍惚。她是怀着一肚子把理性榨成坏水的敌意去见大猪曾经的他，为什么竟会在满脑子疯癫的谋划中拨通了他的电话，而后受尽这样的优待和侮辱。
2046仍在前行，时光在窗外被超速的列车甩进历史的烟灰缸，而她却离历史越来越近。
然而，第一眼，当历史曝光在钱柜不算迷离的灯光下时，泪差点夺眶而出。在附近的校园里疯狂疾走也并没有杀死多少疯狂的因子。进入房间之前，忠义问我，需要我带你进去吗？我大声说要，甚至感觉到如果在进门的那一刻便陷入无法预知的失态，可以挽一下忠义的手，看他熟悉的笑脸，便不至于倒下。
我在接近他。门尚未打开之前，已经闻到他的气息，感觉到他的方位，强烈的不对应感如火苗一般蹿上心头。镇静。深呼吸。开门。我转过头去迎上萌。她先介绍了一堆记不住名字的总。我知道他在哪里。一眼未看，竟然有强烈的感知他在哪里。顺着直觉看过去，不对，这不是他。这是他吗？这不可能不是他。他究竟在哪里？在我进来的时候出去了吗？可是，这不可能不是他。我的直觉，那些烧灼的野火苗牢牢地定位在那个方向上，带着从第一次看到一张黑白照片之后的各种历史的真实和幻觉，他不可能逃得脱。
他在吼着一句什么。我所有的乐感在一瞬间失灵。若干年之后我想起这样的情境，定会用各种庸俗的词语嘲笑自己。他脸上的神情隐在脸颊令人猝不及防的两堆疲倦的肉形成的不能称之为笑涡的痕迹里。这神情让人无法找到任何一种合适的形容。他的脸时而朝向天花板，带有面具一般的佯装享受佯装自嘲和佯装快感，时而对着屏幕，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种绷得紧紧的佯装放松，这是他惯有的姿势，我敢肯定。他走下来，萌给我们介绍。我在一路上酝酿于心的那句配合着直愣愣的表情径直走上去的“小龙你好，久仰”在现实面前阳痿了。只是心中笃定未减，眼神也未有一丝闪躲。我认识你。我一直都认识你。你在我的脑子里和我最亲密的两位姐妹、以及她的他、我的他形成了一个象征着老去的“耻辱六位一体”。不，它不仅仅是耻辱，它是人间一切比最珍贵的明前两叶一心西湖龙井更值得珍宠的青春的第一道用生命榨出的汁液。你吞噬了它。然后你站在我的面前，迎接着我直逼上去的眼神，握着我的手。说。但是我什么都没听见。
三个小时之后回家的车上，我告诉萌，我有一个幼稚至死的想法。我刚刚掐死了它。
三个小时之前，我有另一个。那不是想法，而是一种无论是幻觉冲动疯狂或者不明所以的一切，我想上前拥抱他。我无法控制这力度将会是致死的，还是云淡风轻和他的任何一个客户无二的，也无法确定拥抱之后我的举止。抽他一耳光然后摔门而去？在他耳边说，出来，我跟你谈谈？放开他，然后整个晚上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每一秒钟的神情和举动，不说话，只是看着，把每一秒都印进脑子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我承认那一刻我恍惚了。心里的疯狂无以自制，闪电般只是想拥抱他。暗夜里对着窗外烦躁的蝉音，怀疑那一刻被大猪附体。不，不是大猪。是自己内心的魔。那只念力无比强大，现身之后脆弱得让人像烟头一样不费力气就灭掉的让我们姐妹血脉相通的心魔。
是的，不然我为什么脸上如此平静，被萌抢着介绍“她在深圳的时候见过你”。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从未有过地埋怨萌的语速和思维过快。它毁了我的计划，也许。我本想作为一个不动声色的跟他的过去毫无瓜葛的人在这个场子里收进他一切的讯息实施我的捣蛋毁份计划。也许还可以成为一个在社交场合上第一次见到他便惊为天人涎皮赖脸穷追猛打心里暗自使坏的角色。
我真TMD的幼稚。
幼稚到刚刚埋怨了萌，当他启动官方套近乎语系“我以前在中信……”的时候，我TMD用不加修饰的冷冰冰的口吻打断他，“我知道”。
他说。OK。我今晚可以闭嘴了。脸上一副被突如其来的噩运砸得头晕的表情。
我暗骂自己。老子明明可以是地下工作者，现在一下子变成黄继光了。
我比埋怨萌更恨自己。但是看着他的表情。说句实在的。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受用和爽。如果明火执仗挑明了我是来砸场子的，这戏会不会更好玩？
我TMD又一次幼稚得让自己鄙视。
而当时来不及整理思路的我在走廊里和猪通电话了。一如既往拍着胸脯，一切交给我了。大猪却说，好好玩，交个朋友。她和我一样装傻拍胸脯。然后求婚、买房精确到天的未来喜讯一再传来，我们就这么容忍着对方粉饰太平。不，大猪，这里不过是你的后院的后院的后院，是你将不再回去的来时的路。前路的确光明。即便目前黑灯瞎火我们也幸福得紧。
龙要我点歌。我抬眼，再次直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是我想看他，大猪想看他，我认为大猪想看他，还是大猪想让我这样看他于是我便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这样看他。这个晚上，一次又一次重复。除了眼睛，我看他T恤背后黑色于是看不清晰的英文句子。然后转过头来，再看眼睛。
我想唱歌。当然。我点了和大猪的保留。《暗涌》。点完回到座位上。猝不及防悲从中来。泪唰地一下直泄千里。萌抓住我的手，我缩在她温暖安慰的襁褓里。龙在身边。他看见了。我真是个拙劣的砸场子选手。一再扔进烟灰缸的纸巾。揉成一团。我承认，如果没有龙苦心逢迎着的那帮客户，那一刻，我……我擦了擦眼泪，笑着走上一进门他坐着的位置，带着一丝未能克制住的情绪闭着眼唱完了这首歌。然后，他们鼓掌。我笑着冲他们点头。像个罩得住场子的明星。
我TMD用残存的理智维护着他，我TMD一条计划都没有完成就自己缴械了，还躲在角落里掉豆子，还看穿他眼睛里如此疲倦，和疲倦过后因为惯性所以都不愿意给自己快乐和幸福的悲伤。他在回忆，他放过了又捡起了很多回忆，他让那些回忆在他满场乱窜中来来回回，漏满一地。他的快乐和幸福原本离我那么遥远，某时某刻，它却成了我思维中的唯一主题。
大猪若干年前的猜测是对的。我分不清自己是自己，是大猪，还是爱谁谁的某个谁，满腹涉险的心，也许最终把自己葬进去。
所以我才会拿着话筒对他说，你点歌吧，我和你唱。
他点《美丽的神话》。
曲毕我说“太高了，没唱好，再点一首吧。我和你唱。”
他点《广岛之恋》。
曲毕我摇头，自己跑过去点《你最珍贵》，甚至《我要我们在一起》。
所以我唱了《WALK AWAY》之后又唱《MY HEART WILL GO ON》。
所以我竟然还在他们的怂恿下，陪他的客户唱《纤夫的爱》。
之后恶心无以复加，于是拒绝再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我听他唱一切极力调动气氛的口水歌，故意耍宝，故意走音。
我听他唱一首从未听过的安静的歌。里面字字见血。我确信是他防备松弛之后想透露给大猪和我们的话。他的认真。他的无奈。他的放弃。他的悔恨。
我听他在我的每一曲毕后第一个响起的夸张的慢半拍的掌声。
我听他在身边的沙发上听萌和我的《新房客》之后说。
如果我再年轻十岁多好。
我听他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的脚步。我听见他也许回应也许无意流露的愤怒和悲伤。
这个夜迟了。却总在现在时。
站在大厅门前，他与我们三人轻轻握手告别。他最后淡淡地看我一眼。我承认这么形容有上竿子故意强调的嫌疑。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大猪的幸福和悲伤在心内盘旋而起，于是我迅速掐灭了那个“幼稚至死”的念想。他从头到尾都是落地的。我们用情绪驾临在上空。所以。让一切就这么散去吧。在一切落地的现实面前，恭喜金牛，你们再一次赢了。而我们只会在你们“年轻十岁多好”的偶尔感慨下，清白赤裸手无寸铁地捍卫着幸福的最后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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